人這一生有許多個最難。”
餘百歲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說話的人扶著他肩膀挨著他在台階坐下來。
“今天遇到一個感覺過不去的坎兒便會想著這大概是我一生最難的時候了,睡醒一覺發現昨天的事其實也不過如此。”
餘百歲側頭看了看說話的人:“爹,你講道理還真少見。”
中年男人道:“我講道理的時候少是因為我覺得你懂事早,彆人家的孩子還在尿尿和泥的時候你就已經寫出半本小淮河攻略了。”
餘百歲撇嘴。
他說:“薑頭師父早就告訴過我焦重雷有問題了,我隻是一直在找他沒問題的證據,我也不止一次的用話點他,他卻一次都沒有反應過來。”
中年男人道:“不見得是反應不過來,可能是明知道你在說什麼但不能給你回應。”
他說:“就好像我過了四十歲再去小淮河,那些姑娘們說我年紀越大越厲害,我知道她們其實想說我是不是吃什麼藥了,但我能說是吃了嗎?”
餘百歲:“不會打比方就不要亂打。”
中年男人一本正經的說道:“道理是一樣的道理,這怎麼是亂打比方呢。”
“再比如我每次從小淮河回來你娘都問我怎麼看著那麼沒精打采的,我都說是辦公務事太累了,你娘說那就少去,彆被公務事給累死了......”
“我能聽不出你娘話裡的意思嗎?我還得謝謝你娘關心我。”
餘百歲抬起手捂著臉:“爹,咱歇歇,不要講道理了。”
中年男人道:“你娘就是找不到證據,找不到證據的事就不是事實。”
餘百歲:“......”
“都是成長。”
中年男人拍了拍餘百歲肩膀後起身:“沒有什麼是一頓花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餘百歲抬起頭看著他爹,因為兩頓花酒這四個字他爹的身形都變得偉岸起來。
他問:“你搞到錢了?”
中年男人哼了一聲:“我平時和你哭窮,隻是因為我想看看你心不心疼你老子,你老子是真的窮?”
片刻後他點了點頭:“是真的窮,一會兒喝花酒算我欠你的,你先出錢,等我攢夠了還你。”
餘百歲起身:“邊上玩去,我錢有用。”
他摸了摸錢袋子:“我給焦重雷偷偷的辦個葬禮吧,就算不能雇一隊吹鼓手敲敲打打,也得有一口厚實些的棺木,也得有香燭紙錢。”
中年男人忽然間覺得兒子長大了,他嗯了一聲。
“你做的對。”
他說:“那算你欠我一頓花酒。”
說完他就走了。
餘百歲撇嘴。
他想起薑頭師父和他提及焦重雷的時候說過的話,心裡就又開始有些難過了。
薑頭師父說,焦重雷和你在一塊的時候是真的開心,可他也經常會坐在一個地方發呆,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人發呆的時候,就是遇到真的不好過去的坎兒了。
所以餘百歲真的是想拉焦重雷一把,尤其是在那天他和焦重雷看到褚露薇的時候。
他明顯感覺到了焦重雷的不對勁,那個家夥假裝沒事人一樣跑到遠處的草叢裡蹲著,說是去挖什麼地裡耙子,還不是想躲開褚露薇。
焦重雷也不止一次的阻攔他不要和褚露薇過多接觸,不止一次的說那個女人一看就不是清純良善的。
也許在那時候焦重雷心裡也格外的為難格外的痛苦,他可能也很多次都想直接告訴餘百歲褚露薇有問題。
想到這,餘百歲忽然臉色變了變。
下一息,他人已經從院子裡衝了出去。
長安城的夜還是那麼美。
結伴出行的人都是說說笑笑的,燈火照亮著的每一張臉都顯得那麼好看。
大寧的百姓們不懼怕黑暗,因為大寧皇帝陛下在每一個夜裡都為他們點燃了無數燈火。
唯有在這樣燈火輝煌的夜裡隻能獨行的人,才會稍稍的讓燈火輝煌有觸之不及的地方。
一身墨綠長裙的褚露薇走在大街上,她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她隻是茫然的走不想停下來,那麼大那麼大的長安卻好像沒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天黑之後她去了一趟瀘州小住,破碎的門板告訴她已經出現了巨大變故。
她沒有回客棧,她不敢回。
薛布衣都出了事,那她又怎麼可能不會出事。
如果對薛布衣出手的是朝廷的人,那她不會安全太久。
如果對薛布衣出手的是徐公的人,那她可能連這個夜都過不去了。
她唯獨沒有想過,是薛布衣安排人殺她,不是她相信薛布衣,是因為薛布衣也出事了。
不宵禁的長安可真好,她可以走在人群中,來來回回的走,隻要她不會到黑暗裡就不會有人敢在這大街上當眾行凶。
多可笑啊。
她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這些她曾經完全漠視的路人,路人才能帶給她安全感。
可是不宵禁的長安也終究會冷清下來,燈火輝煌也阻止不了人們在該回家的時候就回家去。
忽然間,她腦子裡亮了一下。
為什麼,不去投官?
她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種事,所以在她已經明顯察覺到危險到來之後也沒能馬上反應過來去廷尉府才安全。
一想到這,她立刻就加快腳步。
好在距離長安的夜冷清下來還有一段時間,好在廷尉府距離她所在的位置隻需要走上不到半個時辰。
不對!
褚露薇忽然停下來,這不是最快見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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