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可以是念珠,也可以是一件殺人的利器,白衣年輕人在他見葉無坷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能讓他感到害怕的人。
當然他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從他見葉無坷開始的,因為葉無坷也並沒有讓他感到害怕。
他已經探知了葉無坷的底牌,那雙指槍法確實讓人驚歎,可十歲之後才開始練功的葉無坷,隻有不滿七年的修行再強又能強到哪裡去?
他不否認葉無坷是天才,但他也不認為葉無坷的天賦就比他要強。
在他看來,差不多年紀的人之中他不可能有對手,所以在他來試探向問禪師的時候,其實也沒把向問放在眼裡。
隻有自負的人才會時常感到自己在人間之外,尤其是麵對同齡人的時候就更會有一種不可避免的高高在上。
看起來向問禪師的年紀也不到三十歲,就算從小開始修行又能如何?
可是當念珠起的那一刻,白衣年輕人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可能因為一顆念珠而徹底和這個人間說一聲再也不見。
而就在他進入官驛的時候,沒有住進官驛房間裡的兩位道人同時睜開眼睛。
他們兩個就盤膝坐在馬車裡,這馬車就像是一道封印,但不是把他們封印在內,而是將一切打擾封印在外。
兩位道人看起來都在四十歲左右,身上的黑色道袍也明明白白告訴了世人他們在龍虎山道門那一脈的身份地位。
左邊的道人白麵無須,雖然已界中年可依然難掩眉清目秀,往前二十年,必然是個俊俏到能招惹不少桃花債的風流少年。
可實際上他是個對感情頗為麻木之人,到現在也沒有過男歡女愛。
他是龍虎山二代弟子謝宣積,坐在他對麵的那個比他年長兩歲長須至胸的道長叫嵇笙。
嵇笙就是那種典型的道長形象,一看就是個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道人。
兩人幾乎不分先後的感知到了白衣年輕人進了官驛,年輕些的謝宣積手按住劍柄,年長些的嵇笙微微搖頭:“不關我們事,且聽聽一會兒關不關我們事。”
謝宣積笑了笑,閉目養神。
隻片刻後白衣年輕人就從後窗掠走,來的快走的更快。
謝宣積微微一笑:“應該年紀不大,莽撞。”
嵇笙笑道:“年紀大也可以莽撞。”
謝宣積一時之間沒搞懂師兄說的是不是正經話,所以他打算不搭茬,龍虎山上的道人可以還俗成親,也可以結成道侶,但嵇笙師兄不大一樣,師兄經常結成短暫道侶。
師兄說,每一次都是誠心以待,我看中她貌美如花,她看中我出手大方,世間最真摯的兩情相悅也不過如此,你問我是否問心有愧,那我告訴你,隻要我花出去的銀子沒有一個銅錢是後悔的,那就是問心無愧。
謝宣積覺得師兄也算灑脫,最起碼從來都不遮掩。
這一點,和嵇笙師兄的某位弟子簡直絕配,嗯,那位弟子也在隊伍裡。
一進定城嵇笙師兄的那位弟子就急匆匆的走了,說是要去探訪定城有沒有好的手藝人。
“向問禪師,深藏不露。”
嵇笙道長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還在馬車裡坐個屁,不如回房間裡躺著,打坐這事兒也就外人看著高深莫測,我就不信你腿不酸。”
說完他就真的下車去了,謝宣積卻沒走,這趟往疏勒哪一步都不容易,總得有個人守著。
他正襟危坐:“師兄你且去睡,我倒是覺得車裡清淨。”
嵇笙隨便擺了擺手就走了,確定他走遠,謝宣積把腿伸直了揉了揉,苦笑一聲:“酸,真酸。”
他不走,不是因為他真的喜歡這是車裡清淨,道門弟子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要幫忙,那就不能不當回事。
龍虎山沒有什麼太過苛刻的規矩,不然的話嵇笙師兄也不至於那般放浪。
可老真人曾經說過,彆的地方他管不著,龍虎山的道人在答應彆人做什麼之前先掂量好,辦不了就彆答應,答應了就彆敷衍,你不好好修道我最多讓你去掃地,你言而無信我就讓你滾蛋。
老真人曆來就是如此脾氣秉性,辦不到的,皇帝問他也是辦不到,辦得到的,百姓托付他也儘力而為。
老真人說自己能活一百多歲,靠的就是不吹牛皮不講大話也不食言,所以心底坦蕩,坦蕩二字,才是延年益壽的法門所在。
有些人不坦蕩也能活一大把年紀,那是因為可以做到近似於坦蕩但又不是坦蕩的境界不當回事。
什麼都不當回事,也是神仙境。
謝宣積活動了一下身子,側耳傾聽四周沒有聲音,於是把鞋子一脫,襪子一扒,往後一躺還是這樣舒服啊。
他枕著自己的手臂回想著離開長安時候的大師兄說的那些話,心情就又逐漸凝重起來。
大師兄說,如果黑武人勢必促成漠北諸國伐寧,那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複雜的陰謀詭計,隻需讓大寧去疏勒的人全都死。
隻要使團死儘,那漠北諸國不伐寧,大寧就不伐漠北了嗎?
大師兄還說,如今大寧蒸蒸日上,可也如履薄冰,一切美好都是還未凝實的表象,哪怕就是寧人現在引以為傲的團結都不牢靠。
隻要大寧出現頹廢之勢,所有美好就如夢幻泡影一般破滅,寧人的團結,在大寧都分崩離析之後也必蕩然無存。
黑武人的計劃就是這麼簡單,邀請大寧的人來疏勒談判,你不來,是你不敢。
漠北數十小國一看大寧連使團都不敢派來,那當然會猖獗起來,再加上黑武人在後邊煽風點火,漠北伐寧自然會成定局。
就連草原諸部,西域諸國,也都會因此而覺得大寧隻是徒有其表。
再加上東疆戰事,會讓那些外敵覺得有機可乘,到時候最少是漠北伐寧,搞不好就是之前冀州被屠戮三次那樣的大兵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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