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黑暗之中的杜巽震始終還在堅持,因為那些麻袍客告訴他隻要他足夠堅持,從他們所在之處一路往北走,最多再走七個時辰就能走出這片沙漠。
他離開那一排低矮房屋的時候回頭看,每一間屋子裡都走出來幾個麻袍客,像是一模一樣,又像是完全不同,是人是鬼,分辨不清。
杜巽震已經從太陽還沒有落下去的時候走到了第二天的太陽即將升起,他一直走一直走,朝著那個叫墨澤的連魔鬼都不願意踏入的地方走去。
當陽光灑在沙漠上,讓這本就金燦燦的黃沙變得更加奪目的時候,杜巽震也看到了沙漠的邊緣,他甚至看到了視線最遠處的那一抹綠色。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緩緩的抬起腳,一腳踩在了沙漠之外的土地上,這裡竟然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看起來並不漂亮,可在杜巽震看來就好像是到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極樂世界。
他蹲下來,仔仔細細的看著那棵小草,他竟然在這棵小草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新生。
可他卻在這一刻猛然回頭,看向來時方向。
短暫的猶豫之後,杜巽震轉身走回沙漠,走回這片他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的,象征著過去艱難險阻的沙漠。
與此同時,葉無坷他們的隊伍已經出了京畿道,按照計劃他們將一路直行穿過軍屏道,再穿過北山道,出代州之後要繞過那片沙漠,再走六七天就能出關,然後再走十幾天就能到漠北疏勒。
就在杜巽震穿過沙漠的那個夜裡,葉無坷他們在一個叫定城的小縣裡停下來休息。
定城的城牆也是在大寧立國之後才重修的,所以看不出歲月斑駁,作為大寧最北邊的一個道,北山道原本都歸屬冀州,冀州有史以來的三次近乎人口滅絕的大災,定城都沒有躲過。
大寧立國之後開始從其他地方將百姓遷徙過來,包括大批從京畿道來的人,用了十幾年的時間,讓這片滿是悲歌的大地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定城雖小,可這裡依然能看到中原幾千年曆史以來都少見的欣欣向榮。
楚之前的大周統治中原近千年,可卻沒能保證中原大地的穩定,諸侯割據,連年征戰,讓大周這近千年曆史寫滿了血與淚。
之後的楚數百年確實看起來比大周要強盛不少,可這幾百年來真正見到了中原欣欣向榮的百姓也不過一兩代人。
大寧才立國二十年,可這二十年是純粹的乾淨的無與倫比的欣欣向榮,是從戰亂之中幸存下來的人們和在戰亂之後出生的人們,共同見證也共同創造的欣欣向榮。
葉無坷走在定城大街上,看著這座小城竟能如長安一樣不宵禁,難免會有些感慨,有些激動。
長安雖大,人口數百萬,可在長安內有大量的武侯,還有長安府,有巡城兵馬司,有數不清的人為長安不夜城付出努力。
定城小,隻有不足四萬人口的小縣城要保證不宵禁還不出事,其實比長安要難,因為定城縣衙裡一共隻有一位捕頭和六位在冊的衙役以及三十幾位學徒幫工維持治安。
能有這樣的景象,就足以說明大寧的百姓比之於楚時候的人在各方麵都有了極大的進步。
走在大街上的葉無坷看著夜裡還有不少百姓居然能在路邊攤上喝一點酒聊一陣天,看到成群的女子也敢走在夜色裡而不懼怕黑暗以及滋生在黑暗裡的罪惡。
大寧真好。
葉無坷想著若人有下輩子的話,那下輩子還來,他想看看下輩子的大寧,是不是已經好到讓全天下的人都為之羨慕。
他在看百姓,看生活,看這人間煙火氣。
但他也知道,他在看這些的時候有人在看他,有不止一雙眼睛從他離開車隊開始就一直在看著他,他甚至能從中感覺到某些人在躍躍欲試。
可葉無坷並無擔心,如果隊伍還沒出大寧邊關就先出事,那是連敵人都不願意看到的,再躍躍欲試的人也會本本分分的等到向問大和尚到了疏勒之後再說。
才想到這些,葉無坷走到一片燈火不明也沒有什麼行人的地方就知道自己終究還是高估了人性。
一個黑衣人就在前方的黑暗處等著他,如果換做一個不那麼敏銳的人也許走到近前才會發現這個黑衣人。
黑衣人懷裡抱著一把劍,在月色下那劍鞘上有些什麼名貴的東西微微發光。
寶貝啊,哪怕是在漆黑的地方也一樣能散發該死的魅力
葉無坷在想的就是,劍他不懂,但劍鞘上的寶石摳下來賣錢能賣多少,他大概能懂。
“等我?”
葉無坷問。
黑衣人點了點頭:“等你。”
葉無坷問:“你是哪兒人?”
黑衣人反問:“是哪兒人和等你有什麼關係?”
葉無坷笑了笑道:“我老家那邊沒有深更半夜男人等男人的習俗,不知道你老家是什麼地方,是否此舉盛行?”
黑衣人似乎是皺了皺眉頭,然後抬手指向葉無坷腰畔的黑線刀。
“拔刀。”
葉無坷回答:“你讓我拔刀我就拔刀?我刀這麼不值錢?”
黑衣人似乎是輕輕的冷哼了一聲,然後朝著葉無坷邁步走來。
“你不拔刀,那就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