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存在的「逆黨」

趙都安赴任詔衙,第六日。

清晨,東海紅日拱出雲層。

禦花園內,六百年裡,從大虞各地不辭辛苦,耗費人力物力,遷移搬運來的奇珍草木枝葉上,粒粒晶瑩水珠兒滾落。

池塘裡,成群的金色錦鯉爭先恐後,爭奪魚食。

白衣女帝站在亭邊湖畔,素手托著青花魚食罐,白皙的肌膚下,隱現淡青血管。

隨意拋灑,美人如畫。

「陛下,袁公到了。」身後,有女官上前稟告。

徐貞觀頭也不回,專注逗弄魚兒:

「請。」

俄頃,一襲開襟大青衣,在宮人帶領下,沿著蜿蜒的青磚小路,穿過由眾多侍者垂首環繞的山石流水。

來到趙都安那日曾目睹的涼亭旁。

儒雅清俊,眸光深邃的禦史大夫笑道:

「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錯,可是發生什麽趣事?」

徐貞觀將半碗魚食傾斜池塘中,轉回身來,雍容高貴的女子帝王笑著打趣:

「袁公何故明知故問?」

君臣相視一笑。

清楚彼此所指的,既是這兩日趙都安攪動的風雨。

也是方才,早朝上這樁鬨劇的塵埃落定。

昨夜,當八堂緝司迫於趙賊淫威,不得以屈服認慫後,趙都安終於鬆口,大發慈悲地釋放了餘下的五十七人。

今日早朝,督公馬閻親自上奏,表示雙方「誤會」已達成和解。

至於百官,則因那巨額賄賂,也生不出深究的心思,扯皮起來沒完。

雙方默契作罷,始作俑者趙都安,隻落得個罰俸三月,如有再犯,絕不姑息的懲罰。

幾乎等於沒有。

贏麻了。

而從始至終,坐在高處觀山景,俯瞰風雲的女帝與袁立,目睹以李黨為首的官員吃癟模樣,心中難掩快意。

倆樂子人了屬於是。

二人步入亭中,於桌旁相對而坐。

袁立笑道:

「趙都安入詔衙不過五六日,便已然立足,站穩腳跟。若說起初立威,底下人隻畏懼,卻未折服,但經過這一次風波,想必已大有改善。」

有時候,觀棋之人,才對局勢看的最清晰。

在身處局中的人們尚未明了之際,袁立就已大概猜出趙都安的真正意圖。

但饒是如此,當一切真如他預料的那般發展,這位一品大員仍撫須讚歎。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趙都安有如此馭下之能,是陛下之福。」

袁立輕飄飄一記馬屁奉上。

徐貞觀心曠神怡。

有時候,人說不喜歡拍馬屁,並非真不喜歡,或者嫌棄拍的手段方法不夠精巧絕妙。

而是拍的人地位太低。

從袁立這等清名冠絕大虞,天下士子景從的人物嘴裡遞上恭維,誰也扛不住。

徐貞觀冰雕玉琢,毫無瑕疵的臉上浮現淺淺笑意:

「袁公說笑了,隻一個緝司,些許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機手段而已,若是給那小禁軍聽到,怕不是尾巴翹到天上去。」

明貶暗褒。

嘴上說隻是一區區禁軍,不上台麵,微末手段,實際上是極滿意的。

五六日間,就能將馬閻頭疼已久的梨花堂收服。

雖說不能橫向比較。

畢竟馬閻的身份在那裡,為了平衡照顧其他堂口,受限製頗多,而趙都安純外來者,毫無顧慮。

但也足以堪稱神速。

這是女帝之前不曾想到的。

不過趙都安若在這裡,肯定會義正詞嚴予以糾正:

他才不會翹高尾巴,哪怕是翹高,那也不會是尾巴……

「若說缺點,他行事風格,手段終歸是太剛硬了,不夠柔和。」

徐貞觀冷靜客觀指出缺陷。

袁立微笑道:

「但陛下既同意將他丟過去,便已早有所預料。」

徐貞觀無奈道:

「朕的確想過,他拿了朕的『尚方寶劍』,會折騰些事來,卻沒想到,他這樣能折騰。」

袁立莞爾,輕輕捋著胡須,感歎道:

「這小子是心知肚明,有陛下給他撐腰,才連駙馬都敢驅趕。」

提到雲陽公主,自己那位「姑姑」,徐貞觀也歎了口氣,有些頭疼。

她向來是念及親情的,雖說與這位姑姑關係不算好,但終歸有一層血親。

不好一點麵子都不給,隻能攔著,這會歎道:

「稍後朕親自派人下一道口諭去詔衙,將李浪送回去吧,壓了這麽多天,朕那姑姑喋喋不休,煩也煩死了。」

這個時間點,由她下令,已不會折損趙都安的威嚴。

隻是,如此一來,趙都安卻徹底將自己那位姑姑惹怒了,希望後續不會有衝突吧。

袁立見女帝神色不渝,轉換話題道:

「據臣所知,趙都安已向八堂索要了逆黨線索,怕不是有心揪出內鬼。」

顯然,身為女帝鐵杆支持者,他同樣知曉,趙都安進詔衙的「隱藏任務」。

提起正事,徐貞觀表情嚴肅少許,纖細黛眉顰起:

「袁公覺得,他能做到麽?」

袁立反問:

「陛下又對他信心幾何呢?」

徐貞觀略猶豫了下,眸光沉了沉:

「若說此前,朕隻有一二成把握,那如今,便有了五成。」

袁立笑了笑:

「臣倒更要看好他些,如今已覺有六成把握。

不過……詔衙水深,此前馬閻已試探多次,內鬼必早有警覺,趙都安此時去查,難度過大,隻怕要充裕的時間。」

徐貞觀好奇詢問:

「袁公以為,他多久能有所發現?」

袁立思忖了下,謹慎道地伸出兩根手指:

「至少兩月。」

並非低估,而是基於客觀事實的推測。

徐貞觀搖頭道:

「朕信心不如袁公,但他若真能做到,朕卻以為,必在兩月之內,一個月或便足矣。」

一個月……袁立奇道:「陛下何以如此猜測?」

徐貞觀哼了聲,道:

「因為朕責令他,年底前抓回莊孝成。所以,他可沒有足夠的耐心,浪費時間。而且,袁公沒發現,他辦事向來很快麽?」

袁立愣了下,繼而失笑:

「好,那臣便鬥膽,與陛下賭一賭。那趙都安究竟要用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方能辦成此事。」

徐貞觀嘴角微翹:「可。」

旋即目光投向宮外,詔衙方向,心想小禁軍你可莫要讓朕失望。

……

……

「阿嚏!」

趙都安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

「誰又罵我了。」

算了,天底下罵他的人多了,這幾天隻怕更多。

「說起來,百姓的信念願力能凝聚為神明,那恨我的人足夠多,會不會凝聚個『趙神』來……」

轉著奇怪念頭,趙都安耳廓微動,聽到院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此刻,他所在的位置,乃是詔衙總督堂後院,也是便宜師兄的私人住處。

太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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