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讚普的決定,將軍難免陣前亡
「一切之失皆在於臣,請讚普責罰。」
末結桑東則布當眾向尺帶珠丹請罪。
他表情誠惶誠恐,認為是自己的戰略使己方銳氣消磨殆儘。
「請讚普連臣一起責罰,是臣全力支持大論東則布……」
見尺帶珠丹臉色陰晴不定,沒廬窮桑倭兒芒也起身向尺帶珠丹一拜。
「兩位大論回座位上吧!臣子獻策,君主采納。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種事情我不會追究。」
尺帶珠丹能當讚普四十多年,情商還是有的。
他如果因為這種事情怪罪大論,軍心必會動搖。
更何況,起初尺帶珠丹也認為末結桑東則布的計策十分完美。
「謝讚普!」
末結桑東則布和沒廬窮桑倭兒芒向尺帶珠丹一拜後,回到座位。
「唉!我現在考慮,到底是與唐軍在大非川決一死戰,還是退回雪域高原。」
「剛得到情報,李瑄現在不僅僅是河西丶隴右節度使,還兼任朔方丶河東節度使,他能調遣朔方丶河東的兵馬來支援。回紇人已經變成軟骨頭,不敢再威脅李瑄。」
尺帶珠丹心中搖擺不定。
他在吐蕃內部不穩的時候,禦駕親征,試圖扳回一局,證明吐蕃有與大唐叫板的實力,證明他的雄才偉略。
而勝利的光輝沒有落下,大非川外似乎被霧氣籠罩,不知前途。
「讚普,當年大非川之戰,薛仁貴出大非川深入,先在多瑪擊我軍猝不及防,又趁機占領烏海城(今豆錯湖),大有直進邏些之勢。可最終依然被我們反敗為勝。今天的小挫,與數十年前的大挫相比,微不足道。同樣還是大非川,這是我吐蕃的福地,我們必將此戰勝唐軍,奪回九曲。哪怕唐軍有河朔兵馬加入,也未有我軍兵強馬壯。」
沒廬窮桑倭兒芒見尺帶珠丹對大戰失去信心,立刻出來向他加油打氣。
末了,他還向尺帶珠丹提示一句:「您立誌成就有為的讚普,這一退,世人會如何看待您呢?」
尺帶珠丹想成為鬆讚乾布一樣,功績蓋世的君主,所以才製定雄心勃勃的擴張計劃,屢屢挑釁大唐。
如果這次不戰而逃,四十年的努力,一朝被打入穀地。
因為尺帶珠丹初繼位時年幼,政權由祖母沒廬氏掌控。
當時大臣岱仁巴農囊紮丶開桂多囊叛亂於那拉山,西南的屬國尼婆羅丶悉立也發生了叛亂。是由沒廬氏平定叛亂,穩固政權。
九曲也是沒廬氏掌權時取得。
青海之地,黨項丶吐穀渾丶白蘭羌故地,亦是之前先人的努力。
尺帶珠丹分裂勃律,使其為大小勃律。
但小勃律剛剛失去,讓尺帶珠丹的功績大打折扣。
其他在河湟的開拓,早已因李瑄付諸東流。
可以想像,尺帶珠丹如果退出青海,以後吐蕃的曆史,不會有尺帶珠丹明君的地位。
實際上尺帶珠丹的內政功績承上啟下,非常不錯。
沒廬窮桑倭兒芒是輔佐尺帶珠丹的大相,已經擔任大相二十年,他不想看著尺帶珠丹的功績毀於一旦。
他對尺帶珠丹可謂是嘔心瀝血。
即便滿頭白發,無法獨自騎馬,依然想著尺帶珠丹能成為一代雄主。
沒廬窮桑倭兒芒的話,讓許多貴族和諸部王內心不滿。
如此情況,直接退出更符合他們的利益。
不然打起來,就算勝利,也會死傷慘重。
當然,如黨項王丶吐穀渾小王,是希望戰鬥到底的。
他們的地盤是青海周圍。
如果失去青海,他們將寄人籬下。那些蘇毗人丶通頰人,能容得下他們嗎?
尺帶珠丹也異常惆悵,開元二十九年,他禦駕親征,奪鐵刃城,攻占達化,深入唐軍隴右。
當時站在鐵刃城上,指點河湟的景象,何等的意氣風發?
那種萬物競發,勃勃生機的境界猶在眼前。
他認為吐蕃國力遠超於鬆讚乾布時期,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他一度認為他將占領河隴,徹底鯨吞西域。
現短短幾年,恍若南柯一夢!
「啟稟讚普,現在我們箭在弦上,決不能退。看唐軍的布置,進可攻,退可守。我們貿然退走,需要留下五萬武士,帶著五萬奴隸殿後!」
「割讓青海,能滿足李瑄的胃口嗎?讓十萬勇士埋骨大非川,血水能擋住唐軍的腳步嗎?」
「當唐軍過大非川,再進烏海城,烏海城也會倒塌,通頰的十一東岱,蘇毗的十一東岱,還會完好無缺嗎?」
「柏海都沒了,鬆讚乾布在天上能瞑目嗎?」
「巴顏喀拉山,真的是天塹嗎?通天河上,要架起刻著李瑄名字的橋梁了,當唐軍進入盆地,我們的糧食種植地也沒了……」
「那時候邏些城還剩下什麽?」
「連南望天竺的機會也會失去!」
「讚普,請恕我無禮,您慎重三思。」
就在這時,恩蘭達紮路恭站出來說道。
他義憤填膺,不單單是麵對尺帶珠丹,還麵對蘇毗王丶通頰王丶象雄王這些人,以及貴族和將領。
為什麽一定要讓武士殿後?
因為誰都知道,殿後是死路一條。
讓通頰丶吐穀渾丶黨項丶蘇毗殿後,恩蘭達紮路恭相信,他們會直接投降。
奴隸更不可能!
因為生是奴隸,死是奴隸。沒有吐蕃的驅趕,指望一群奴隸為國家死拚,還不如指望公羊生崽。
所以要有足夠的武士,驅趕足夠的奴隸,在寬闊的大非川,布置一道道戰線,掩護吐蕃主力撤回去。
如果損失十萬人,能保全吐蕃十年也行。
但恩蘭達紮路恭和沒廬窮桑倭兒芒,末結桑東則布認為李瑄不會善罷甘休。
主要是他們無法直透李瑄的內心。
李瑄的攻擊性,讓他們產生錯覺,一種李瑄要滅吐蕃的錯覺。
這種錯覺不是無端產生,當年薛仁貴出兵,「以邏娑(邏些城)為出師之名」。
從深入吐蕃,突襲多瑪,占領烏海城就能看出,當時薛仁貴明顯是要直搗黃龍。
在這種境況下,兩位大相和恩蘭達紮路恭都堅持進行一戰。
恩蘭達紮路恭一直有沒廬窮桑倭兒芒支持。礙於沒廬窮桑倭兒芒的強勢,一眾貴族和諸部王憋住話,不敢駁斥。
整個大帳,頓時變得寂靜,除了喘息聲,針落可聞。
尺帶珠丹抓住他的大胡子,手上青筋暴起。
他的臣子說得很對,妥協隻會讓李瑄變本加厲,他不想被後人認為是一個無能的君主。
他明明那麽努力!
「戰!戰!如果退去,唐軍一定入侵蘇毗的東岱,請讚普將我麾下兵馬從大非嶺調下來,小王要在大非川,與唐軍死戰。」
趁此時機,沒陵讚眼睛一轉,立刻站起身表達自己的忠誠。
「蘇毗王忠勇可嘉!就允許你將兵馬帶回來,與我們並肩作戰。」
看到蘇毗王竟然能主動求戰,尺帶珠丹非常欣慰。
患難見真情,看來大論炯桑也有眼光不對的地方,沒陵讚比沒廬讚更適合蘇毗王的位置!
尺帶珠丹也以此表達與唐軍一戰的決心。
權衡以後,他不再退縮!
「第二次大非川之戰,我吐蕃依然會勝利。讓李瑄的故事,在這裡終結。千夫長以上的將領取下李瑄的首級,拜為下任大論;武士殺死李瑄,授大玉字告身,我以女妻之,賞賜奴隸千人;奴隸殺死李瑄,賜予大玉字告身,封為貴族,給予封地……」
關乎吐蕃的存亡,尺帶珠丹儘最大的封賞,試圖重新喚起將士們的士氣。
「讚普,您讓我們這些猛將彙聚在一起,不就是讓我們殺死李瑄嗎?我們勇氣,一直不曾缺失。請您拭目以待,我一定將李瑄的腦袋擰下來,贈予讚普。」
琛巴勒早就忍不住了,他站起來用大嗓門喊道。
十八猛將,是吐蕃武力最高的十八人。
當時的統牙胡雖然號稱葉如第一猛將,但跟琛巴勒,尚多熱爾比起來,還差不少。
他們還特意從幸存的士兵那裡研究過李瑄。
隻要琛巴勒和尚多熱爾一起衝過去,李瑄必然身首異處。
更何況還有三名不比統牙胡差的猛將,其他的猛將,個個以一當數十。
「稟讚普,臣亦有信心。臣已經找到對付李瑄的辦法,隻要他敢挺身陷陣,臣用手中鐵矛,把他挑著來見讚普。」
尚多熱爾也放狠話。
這倆人口氣一個比一個大,差點讓在場的大臣丶諸部王以為李瑄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樣。
敬畏之心大減!
「好!兩位都是國家的猛士,應為神靈轉世。我相信你們能將李瑄殺死。」
尺帶珠丹站起身,看尚多熱爾和琛巴勒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忽然覺得又行了。
他已經改變主意,不把李瑄的腦袋放在祭壇上,而是用李瑄的腦袋製成酒器,以解他心頭之恨。
「我軍是攻,還是守!諸位說說吧!」
現在,尺帶珠丹要議論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我軍若守,以李瑄的奸詐和狡猾,必然還會與我們對峙。現在失去伏俟城內的糧草,失去伏俟城古道運輸輜重糧草的路。我們的糧草壓力巨大,哪怕大非川古道會有糧食運來,也難以維持兩個月。所以我軍不能守!」
沒廬窮桑倭兒芒斬釘截鐵地說道。
李瑄絕對不是莽夫,他喜歡玩腦子,定力很足。
「那就是攻了!」
尺帶珠丹認為非守即攻。
「數十萬人一起鏖戰,極為混亂。唐軍強弩太多,甲士無計,騎兵也多於我們。那樣我們將陷入劣勢。」
沒廬窮桑倭兒芒又說道。
「不守不攻,這是何道理?」
尺帶珠丹皺眉。
雖然他覺得沒廬窮桑倭兒芒說得都有理,但現在騎虎難下,總得選擇一樣吧。
「漢人的《孫子》: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又有出奇製勝的說法,我軍與唐軍近在咫尺,臣認為我軍步兵固守,以主力騎兵牽製唐軍騎兵,另派精銳騎兵,以夜襲的方式,突襲唐軍邊緣營地,然後迅速回來。或通過其他方式的小戰,殲滅唐軍的兵力,讓唐軍恐慌。」
沒廬窮桑倭兒芒向尺帶珠丹建議。
唐軍營壘布置在大非川三麵,綿延百裡。
考慮到火攻等因素,營壘不會很密集。
在主力騎兵牽製下,攻破一營壘,在唐軍援軍到來之前,迅速撤離。
就算一時難以殺傷大量唐軍,也要給唐軍心靈上的衝擊,提振士氣。
「大論之策可行!」
尺帶珠丹看向其他的將領的時候,將領們紛紛說道。
「好!就按照大論炯桑的計策去做,今晚獅虎禁軍去偷襲唐軍最邊緣的營寨,其他諸軍騎兵配合。」
尺帶珠丹也認同沒廬窮桑倭兒芒的計策。
「讚普還需親自到將士之間,鼓舞士氣。讓將士們看到讚普的決心。」
末結桑東則布起身向尺帶珠丹提醒。
「鬆讚乾布統一的國家,不該在我們這裡崩壞,大家努力。隨我一起出去安撫士兵。」
「吩咐下去,從今日起,武士吃牛羊肉的時候,奴隸一同。」
說完,尺帶珠丹帶著大臣和諸部王一同出大帳。
當尺帶珠丹將斬殺李瑄,獲得至高賞賜的消息告訴武士丶奴隸的時候,並沒迎來太多熱烈。
因為很早之前,就有殺死李瑄,授予玉字告身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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