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啪……
鮮血蜿蜒而下流淌過眉眼,晏止戈顫了顫被血打濕的眼睫,艱難睜開眼。
下一秒,瞳孔緊縮。
火焰。
遍地是火焰。
深淵在燃燒,黑暗被火光驅散。
一人單手插兜自火焰深處緩步行來,垂眼時發絲散落,火焰在他腳下像盛開的重華蓮花。
和光?
晏止戈下意識伸出手,那人驚擾轉身,出現在他模糊視野裡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是誰?
他拚命想要看清,但那道身影漸行漸遠,趟涉過火海再次踏進黑暗。
“你……”
那人似有所感,側首仰頭,璀然一笑。
因失血而越發模糊的視線裡,晏止戈隻來得及看清一雙琥珀色的眼眸。
他咬牙撐住唐刀起身,再抬頭時,眼前已經空無一人,隻有劈啪燃燒的大火,和火光外無邊無際的黑暗。
是,錯覺嗎?
晏止戈怔了下。
——“晏止戈!”
“晏——止戈——!!”
遠處隱約傳來熟悉的聲音,跨越火海一聲聲抵達晏止戈耳畔。
他呼吸一滯,隨即猛然甩頭看向聲源方向。
“和光……”
他喃喃低語,嘴角倏地勾起弧度:“他來找我了。”
他在呼喚我,他……愛我。
晏止戈抬起頭,帶笑的眸光明亮篤定。
深淵裡不辨方向,時間與空間在這裡儘數失效,深入其中隻會囿困而死。
可鬱和光的呼喚聲卻成了最堅定的旗幟,為遠行的戰士指引歸途。
晏止戈彎了彎唇角,已經力竭的身軀忽然再次生出無限力量,晃了晃,捂著腹部踏進火海。
劈啪……在他身後,大火依舊燃燒。
藤蔓在火光觸及不到的黑暗裡蜿蜒,窸窸窣窣纏繞成一個人形的輪廓。
它“站”起來茫然四望,對被火焰充斥亮光的深淵無比陌生。
無光也無風的深淵被硬生生砸出一道口子,此刻被同一個名字灌滿。
“……和光。”
“鬱哥!”
“首席閣下?”
“鬱和光——!!”
那些呼喚撕心裂肺,從遠處一直被風傳送到深淵最底層。
樹藤伸出枝葉,一點微光飄飛著晃晃悠悠從上方落下來,輕柔落在它掌心。
人形輪廓低頭,認真又迷茫著看著那一點螢光。
風送來的種子,落進了沒有生命的深淵。
[光……]
[和……光?]
枝葉輕顫搖晃,沙沙作響,隨即葉片卷起,珍而重之的攏起那一點微光。
轟——!!
深淵深處在顫抖,地動山搖間龜裂紋在黑暗中迅速蔓延,猙獰咆哮著像要撕裂地底
。
人形剪影猛地抬頭視線瞬間銳利。
[深淵,牢籠……塌縮………]
撞擊的衝擊波不等抵達火焰邊緣,人形已經咕嘟咕嘟融化,挺拔剪影驟然垮塌成一地藤蔓。
火光再照過來之前,樹藤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
鬱和光的箴言像一味藥引,萬神曾加諸於他的祝福在被他再次響起的瞬間,破碎聲從虛空中響起,像是無形中的屏障被打破。
借一點靈光,萬千英烈降臨!
颶風平地而起吹卷光河,浪濤迅猛拍擊黑暗揚起浪頭,飛濺的水滴是點點光芒,刹那間點亮深淵。
無形的力量在深淵最深處咆哮,看不見的敵人怒吼著裹挾狂風與黑霧衝向鬱和光,勢要將他殺死當場,磅礴可怖的力量充盈整個地底,連黑暗本身都在恐懼之下顫栗。
但鬱和光早有所覺,他躍身而起不躲亦不避,反而直直正麵對衝那股力量。
發絲被狂風吹拂而起,那雙琥珀色眼眸明亮堅定,沒有半點動搖。
厲風吹刮得他臉頰發疼,可他卻伸手順著風刃探進颶風裡,張開的五指想要握住什麼。
——抓住什麼?
文明,曆史,典籍,被血與淚浸透的每一頁紙。
夜幕下高舉的火把,戰場屍山上堅定踏步的女人手中飛揚的旗幟,監獄高牆下最後一聲不甘的反抗怒吼,飛雪凍土下戰士抱槍定格的不屈意誌……
從第一個原始人走出洞穴仰望星空開始,所有被掠奪和遺忘的記憶,曆史書撕毀的每一頁,典籍裡缺失的每一句。構成人的不隻是基因與骨血,更有千萬年的風骨凜冽。
被混沌覆寫的每一點一滴,即便微小也不甘熄滅,掙紮著在被囿困的深淵裡晃動著點亮一寸黑暗,即便沉默與絕望依舊咬牙堅持——它們在等待。
被人類遺失的文明與曆史,在等待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而現在……
鬱和光伸手探進風裡,無數螢光在他身邊飛舞盤旋,颶風借力送他扶搖直上,他能感受到從身側流過每一縷風,每一點光都在雀躍著跳動。
仿佛有手掌輕柔落在他肩膀上,有人站在他身後,推著他往前走,托舉起他不讓他墜落。鬱和光訝然轉頭,盛大燦爛的光裡,他似乎看到了數不清的身影重疊,一道道一張張,垂眼低眉都是衝刷過血與淚後的笑顏。
‘太陽什麼時候升起呢?’
‘我們為這條道路死亡的時候。’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