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地下大殿
刑天鯉離開祖宅時,突然下了雨。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漸漸的滅掉了白日裡太陽灼燒地麵帶來的熱浪。
往日裡寧靜祥和的南潯鎮,今夜變得格外的鬨騰。刑天鯉走在乾淨丶寬敞的石板街上,耳邊『嘰嘰喳喳』的,儘是各國僑民在喧嘩。
碣石郡,平海縣,南潯鎮,三級官府的吏員們,正督促著大量捕快丶衙役,還有南潯鎮本地的一些地頭蛇,幫助從平海城逃來的洋老爺們安置。
這些洋老爺,能夠從牛頭怪肆虐的租界逃到平海城,又能從平海城逃到南潯鎮,全都是有背景丶有靠山,有根有底的體麵人。
體麵人,尤其是這些在東國土地上作威作福慣了的體麵人,當然是挑剔的。
刑天鯉這一路行來,起碼見到了二十幾個洋老爺恣意跋扈,將那些官府的吏員們罵得狗血淋頭,甚至有脾氣暴躁的,直接上手就是一通大耳光子。
吏員們挨揍,刑天鯉就當做沒看到。
但是有幾個洋老爺衝著下榻客棧的店小二出手,呃,真是湊巧,他們全都被屋頂滑落的瓦片砸破了腦袋,這也真是太湊巧了。
單單是安置這些家夥,就已經讓人頭疼了。更讓人無奈的是,那些好容易安頓下來的洋老爺們,猛不丁的發現,自己隔壁鄰居,赫然是現在交戰的『敵國』子民!
這些大玉朝的官吏,也是腦殼長包了的。
你將英吉士人,安排在傳統敵國法璐仕人的隔壁;你將聖諾曼人,安排在世仇國家易多利人的對門;你將北海七國聯盟的人,安排在了那些祖輩被他們劫掠了上千年,積攢了無數血海深仇的,英吉士和聖諾曼兩國的附庸小國的斜對角!
好麽。
極西百國的這些洋鬼子,骨子裡就不是什麽好人,用東國的老話來說——胚子就是壞的,人種不行。
劫後餘生,正是又驚又怕丶歇斯底裡的關頭,三言兩語不和,就刑天鯉這一路行來,大街上就爆發了七場決鬥。十幾對紳士拔槍互射,當場擊斃十二人,重傷九人,輕傷不算!
這些死者,傷者,他們的家屬痛哭流涕,哀嚎嘶吼,衝著官府的吏員們又是一通頤指氣使。可憐這些吏員本來人手就不夠,被一通破口大罵,更是忙得焦頭爛額,整個南潯鎮都是一片亂糟糟的。
刑天鯉順著石板街,走到了北麵鎮口。
南潯鎮北麵,一條三丈寬的大街口,一字兒排開,矗立著兩百來座石牌坊。
畢竟是人傑地靈的富饒之地,南潯鎮曆史上出過的狀元丶進士丶名臣丶大將,還有那些貞潔烈婦丶百歲老人等等,什麽功德牌坊丶貞節牌坊丶百歲牌坊等等,各色各樣,應有儘有。
曆史太久了,很多牌坊早已崩頹,如今還留下的,依舊有兩百多座。
如今這些牌坊上,全都點亮了一盞盞燈籠,風雨中,這些燈籠順著大街一路蜿蜒,好似一條火龍。
在這些牌坊下麵,有南潯鎮巡檢司的兵丁在往來巡弋,路麵上布置了簡單的拒馬木柵欄,有幾個老兵油子正蜷縮在沙包後麵,優哉遊哉的吞雲吐霧。
在牌坊的北麵,黑壓壓一片,儘是從平海城逃出來的東國百姓。
洋老爺們得到允許,進了鎮子,有官府出麵,騰空了客棧,甚至是徵用民宅,妥善安置這些洋老爺。熱湯飯,熱茶水,滾燙的洗澡水,還有乾淨的衣物,一切生活所需,應有儘有。
甚至那些好容易逃出生天,又在鎮子上激情四射決鬥而死的二傻子們,官府也徵用了鎮子上棺材鋪裡品質最好的柏木棺材,幫他們妥善的收斂屍體。
而平海城逃出來的東國百姓們。
他們就這麽靜靜的聚集在鎮子外麵,風雨潑灑下來,他們靜靜的聚在那裡,偶爾有孩童的啼哭聲響起,有母親在溫柔的嗬哄安撫。
在鎮子北麵第一座牌坊下,幾個老人,正低聲下氣的和巡檢司的小頭目商量著。
逃難的百姓中,有人犯了急病,他們在小心翼翼的詢問,是否可以讓病人進鎮子裡,找大夫看一看。
還有一些在城裡的時候,被流彈和彈片擊中的傷員,他們此刻也需要緊急救治。
任憑這些老人好說歹說,巡檢司的小頭目隻是不斷搖頭:「老少爺們,不是咱們南潯人心狠,實在是,鎮子已經無法再容納人啦。」
「您們哪,繞過南潯,再往南邊走走?」
「楓橋,南塘,泗涇,哎,幾個大鎮子,也就是多走二三十裡的事情!」
「或者,往左右繞繞?幾個大村子,也就是七八裡地!」
刑天鯉站在一座牌坊下,靜靜聆聽遠處幾個老人和那巡檢司小頭目的對話。南潯鎮,畢竟是人傑地靈丶民風純善之地,這巡檢司的小頭目,言辭談吐,頗為溫善,並無刑天鯉想像中的橫行霸道丶仗勢欺人。
刑天鯉跳上了一座規格極高的牌坊,看上麵的文字和圖樣,這還是大玉朝剛開國的時候,南潯鎮某位狀元郎的牌坊呢。
站在高處,遠眺各方。
東麵,西麵,都有大隊大隊的人影,步伐沉重的向南麵進發。
鎮子的北麵,陸陸續續,也有人不斷趕來,聽聞南潯鎮已經被洋老爺們住滿,已經無法承載更多人口後,除了一些實在精疲力竭的,除了那些有病有傷的,其他但凡還有一點力氣的,無不忍著饑渴,在孩童的啼哭聲中,艱難的向遠處的村鎮跋涉。
這些東國百姓啊!
相比而言,那些在鎮子裡,得到了妥善安置,有大夫醫治,更吃飽穿暖的洋老爺們,他們安全無憂後,就開始大吵大鬨,相互廝打,甚至不把性命當回事的當街決鬥!
嗬!
族群的劣根性啊!
東國百姓,過於老實本分;而這些洋老爺們,啊呸!
刑天鯉一不小心,往牌坊上吐了口吐沫,然後他急忙掀起一道微風,卷起大片雨水,將吐沫衝刷得乾乾淨淨:「道祖慈悲,前輩在在天有靈,莫怪,莫怪。實在是,氣得緊了!」
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刑天鯉一溜煙竄回了鎮子。
過了一會兒,何鐸丶何西帶著數百匕首幫的幫眾,強行破開了南潯鎮幾個力行丶牙行丶打行魁首的房門。
南潯鎮乃商貿繁榮之地,自然免不了幫派的存在。
買力氣的力行,做中介的牙行,吃刀口飯的打行,還有那些專門的城狐社鼠結成的幫派,數量都不少。尤其是南潯鎮豪富,自然能養得起更多的幫派分子。
這些平日裡好勇鬥狠,橫行市井的幫派中人,猛不丁見到打上門來的,居然是一群『洋老爺』,一個個嚇得戰戰兢兢,頓時變得比小羊羔還要溫順百倍。
一張張鈔票灑了出去,一袋袋糧食買了進來。
眾多幫派分子的家屬,男女老幼齊上陣,大鍋架起,大火燒起,也不用做太精細的東西,蒸饅頭丶烙燒餅,也來不及讓麵團發酵了,口感什麽的,根本顧不上了,直接糊弄著熟了就行。
饅頭丶燒餅裡,也不管好壞,加了大把大把的粗鹽。
味道麽,肯定是不好的。
但是有糧食果腹,有鹽巴補充消耗,再加上一桶桶燒得滾開的開水,能填飽肚子,能有力氣再走個二三十裡地,就有活路了!
南潯鎮內,幾個老字號藥鋪的大夫們,也帶著學徒,去了鎮子北麵。
生病的開藥,受傷的包紮,實在是傷得厲害的,就在鎮子外麵臨時搭建幾個茅草棚子讓他們休憩,讓傷勢不至於惡化就好。
鎮子北口丶東口和南口,一筐筐饅頭丶烙餅,一桶桶熱水,還有一些簡陋的蓑衣丶鬥笠丶雨傘之類防風避雨的玩意兒,全都流水一般送了過去。
何鐸丶何西帶著人,打著火把燈籠,在一旁監督著。
見到那些衣衫完好,氣色不錯的百姓,一人兩個饅頭或者兩個烙餅,喝上兩瓢水,就讓他們趕緊離開。
遇到那些衣衫襤褸,拖老攜幼,卻又包裹都沒有一個,顯然家境貧苦的,何鐸就帶著人,隨著饅頭丶烙餅,給他們塞一小吊銅錢過去。
銅錢不多,一吊也就二三十文,節省點花,可以讓一家三五口人,支撐個三四天的。
不能給多,給多了,那不是施恩,那是要害了這些百姓的命了!
也沒辦法給多,刑天鯉紫綬道衣一百零八個小空間內,金銀珠寶丶寶石玉器之類塞滿了,各國發行的鈔票,更是一箱一箱的,他到現在都還沒清點出究竟有多少。
反而就是沒銅錢。
就這些銅錢,還是他讓何鐸丶何西親自登門,拿著一包包的大額鈔票,和南潯鎮的那些財主丶地主兌換來的!
江南的財主們,有一個很好的習慣,他們就喜歡挖地窖,藏現錢!
什麽銀行之類的,他們是信不過的。
南潯鎮的一些大財主,地窖裡的銅錢以百萬貫計,一貫一千枚,嘿,一戶財主家裡,能偷偷摸摸窖藏十億枚丶幾十億枚銅錢!
刑天鯉神魂之力掃過這些人家的地窖的時候,他都被嚇了一大跳!
難怪,曆朝曆代,對於這些江南的土財主,都沒啥好印象呢。如果刑天鯉是當朝戶部尚書,他搞不好都得動歪腦筋,滿門抄斬幾戶人家了!
真是肥啊!
若是能掏空南潯鎮地下的那些大大小的地窖錢庫,刑天鯉琢磨著,怕是他都能將靈台紫府內的七口大鼎虛影,徹底凝形顯現,讓修為直達下一個大境界了。
現今的刑天鯉,從血脈上來說,他隻是一個始祖血脈都還沒有純化完成的『巫人』,放在《原始巫經》中,是連名姓都不配擁有的『渣滓』,純粹的『炮灰雜兵』!
刑天鯉琢磨到這裡的時候,靈台紫府中,七口大鼎虛影微微震蕩,一個碩大無朋的馬廄虛影從大鼎中噴出。就看到,堆積如山的馬糞旁,一個個身高八尺左右的魁梧漢子,正扛著鋼絲鍛造的掃帚,『哼哧哼哧』的清掃著。
一縷含糊的信息流入神魂。
刑天鯉的臉色頓時就一黑。
他如今的血脈濃度,如今的實力,放在真正屬於『巫』的洪荒時代,連請掃馬廄的資格都沒有?
此時的他,他會被那些『巫』豢養馬兒,輕鬆的一蹄子踩死?
「道爺我,有這麽差麽?」
不過,看看懸浮在身體內,兩口拳頭大小的小鼎,刑天鯉悶聲不吭,他,認了!
九口小鼎齊聚,內視時,小鼎要高有九尺,鼎內金光要有拇指粗細,三尺高下,這才算是完成了《天地熔爐一炷香》根本法的第一重修煉!
現在的刑天鯉,差得遠呢。
腦子裡翻騰著各種不善的念頭,刑天鯉在鎮子北麵丶東麵和西麵,來回巡遊了幾番,唯恐有不開眼的官員,或者地頭蛇,跑去呱噪,或者揩油占便宜之類。
僥幸,何鐸丶何西等人,雖然是五嶽堂後土血脈,在易多利山區多年混血,長相也不怎麽像東國土著。他們又拿著易多利的護照,身邊還有一群發色丶眸色各異的小弟跟著,發放食物丶贈送盤纏的行動,很順利,並無任何麻煩。
隻是,隨著時間流逝,刑天鯉惱火的發現,在何鐸丶何西等人發放食物的場地旁,有織造處的內侍悄然出現。
這些換了普通衣衫的內侍,仗著身形靈巧,鬼鬼祟祟在附近出沒,手上還拿著小本,用炭筆在上麵勾劃著名。
刑天鯉跟著兩個麵熟的內侍,跟著他們在各處轉了一圈,看著他們交頭接耳的,和各處監視的內侍交流了一番,又跟著他們回到了平波伯府。
土遁進入地下,刑天鯉緊跟著兩人,來到了白?潭邊,一棟精巧的水閣外。
刑天青書背著手,正杵在水閣門口。兩個內侍到了這裡,和刑天青書見了禮,然後湊在一起,掏出了小本子,比比劃劃的,開始彙報他們的所見所聞。
水閣內,幽香習習,換了一套輕巧便裝的頤和郡主翹著二郎腿,坐在軟榻上,左摟右抱,身邊還環繞著另外幾個做戲服大妝的俏麗女子。
一張方桌上,各色時新水果,各色精致點心,零零種種,總有三四十樣。
刑天鯉神魂之力掃過,那些點心還帶著溫熱,顯然是即時新做,剛剛從蒸籠上丶烤箱裡取出的。
頤和郡主左手邊摟著的女子,剛剛給頤和郡主喂了一口香茶,和頤和郡主親親熱熱的香了一口,她右手邊摟著的女子,就拈起一粒樹莓,放在和樹莓一般紅潤的雙唇上,甜甜膩膩的渡給了頤和郡主。
大半夜的,外麵災民滿地,頤和郡主卻是吃吃喝喝,軟玉溫香在懷,開心得,就好像鄉下土財主的傻兒子一般。
碣石郡守衛蘭生,則是坐在一旁,目不斜視的捧著一盞清茶,緩緩說道:「平海城,自然是要重建的。隻是,百萬災民的安置,是個大問題。」
頤和郡主咳嗽了一聲。
衛蘭生微笑道:「郡主英明,偌大平海城,災民三百萬餘萬,這賑濟的款項,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頤和郡主就不吭聲,她嘟起嘴,又和左手摟著的姑娘,結結實實的香了一個。
衛蘭生緩緩點頭:「那就,暫定三百五十萬災民罷。五口一戶,七十萬戶人家,要重建這城池,耗費端的不小。按照一戶三間房來重建,可妥當?」
頤和郡主擺了擺手,『吧唧』吃了顆青棗。
衛蘭生緩緩點頭:「太狹窄窘迫了,我東國子民,當住得寬敞些。五口之家,一人一間臥房,一間書房是定然要有的,客房總是要有一間的,雜房倉庫來兩間,廚房丶茅房也要備齊了,每戶人家,一個小院子,還要打一口井!」
頤和郡主抬起頭來,輕聲說道:「卻也靡費了一些,太後倒是願意撥款的,但是到了袞袞諸公那,多少會有點滯澀,戶部尚書,怕是要一頭撞死在大殿上。所以,稍稍砍掉些!」
衛蘭生微笑道:「那就,五口之家,五間房的小院子吧,廚房丶茅房配上,十戶人家,一口水井?」
頤和郡主思忖了一陣,點了點頭:「妥的。就是,這重建城池,要重新規劃好才是。」
衛蘭生笑得燦爛:「您最是英明不過,聽聞,極西百國的大學堂裡,有專門的城市規劃的大學問。那些洋人工程師,雖然收費高昂,但是設計出來的城池,最是美輪美奐,美妙如畫呀!」
「新建的平海城,若是讓幾個洋人大師設計,按照萬國租界的規格來建造,遠東第一城,非新的平海城莫屬了!」
頤和郡主笑了,張開嘴,讓右手摟著的女子,將一片鳳梨度入了口中,順便兩條丁香小舌『嘖嘖』了好一陣子。
衛蘭生又笑道:「按照這麽規劃,新建的平海城,定然是好的。但是呢,朝廷的撥款,怕是『總歸』是不『能』夠的。不過呢,碣石郡的諸多鄉紳,都有一份孝心,他們,早就想要報效郡主的,您看?」
頤和郡主緩緩點頭,歎了一口氣:「一番孝心,總不能涼了他們心吧?都是忠順百姓,那就,報效罷。我怎麽也得請太後懿旨,多少給一些四品以下的官職下來,按照報效的數字,你看著分配罷。」
衛蘭生瞪大眼睛,也顧不得避諱的,直勾勾的盯著頤和郡主:「您倒是拿一個章法呀,到底,能有多少官位?」
頤和郡主皺了皺眉頭,思忖一陣,緩緩舉起了三根手指:「一次也不好報效太多,省得那些讀書讀壞了腦殼的書生瞎叫喚。正四品以下,從七品以上,攏共三百個頂戴罷。」
擺了擺手,頤和郡主輕聲道:「從七品以下,一點兒官味都沒有了,拿出來還不夠丟臉的?」
衛蘭生眯著眼睛笑了:「你最是英明不過,三百個,略有點緊巴巴的。這幾年,朝廷上也沒放多少頂戴出來,碣石郡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