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0章 臨川授首

「大王萬萬不可親赴晉安啊!陳寶應此徒久據其鄉丶夜郎自大,心懷如何誠是難測,貿然前往恐為所執!」

當聽到陳蒨說要親自前往晉安去麵見陳寶應,其麾下諸將全都發聲力勸起來。

然而陳蒨卻擺手說道:「此徒心機無論再如何詭譎莫測,所計無非利害二字而已。如今唐軍師旅已經進據建安,且對晉安屢有進圖試探,多得我部與會稽師旅結寨樹柵以拒唐軍,才使晉安暫未曝於敵之刀兵之下。

日前朝廷為唐軍擄出北去,可知唐軍侵吞江東之誌甚堅,絕不會止步此境之外,唯有聯結強援,其境遂可得安。我今往見之,更說以利害,其亦絕對不敢害我。況今勢至窮途,哪裡還有什麽萬全無危的處境可以尋覓?」

他們一行已經向南撤離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而這段時間裡局勢也在持續的惡化。唐軍在將會稽全境平定之後,大軍又繼續向南推進,北麵的建安等郡縣也是次第陷落,沒能阻攔住唐軍南來的步伐。

跟隨陳蒨一起向南而來的會稽士眾們也逃散了一部分,但還有許多留了下來,他們沒能進入閩中核心區域,隻能在山野間結寨暫居,倒是打退了幾次唐軍斥候的試探進攻,但各種生活物資也在快速的消耗著,如若再得不到足夠的補充,怕是就要斷糧繼而崩潰了。

陳寶應戒備心重,不允許陳蒨率領大部軍眾進入晉安,陳蒨索性便也不往相見。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處境的惡劣,他也不得不動念前往晉安與陳寶應深談一番,讓其提供必要的給養來維持此間士眾消耗。畢竟此間群眾一旦潰散開來,晉安也必將直接暴露在唐軍的鐵蹄之下。

好在陳寶應也不是一般的短視之人,儘管有些厭惡陳蒨將唐軍招引南來,又擔心其人入境後再跟自己玩對付侯安都的那一手故而戒備心重,但也不失對於利害大勢的判斷,所以當陳蒨提出入城相見時,他也痛快的答應下來,並且在城外準備了比較隆重的迎接儀式。

「阿兄入境本當親迎,無奈郡事繁忙無暇往見。今兄親至家門,無論作何訓責,弟皆拜受,不敢反駁!」

陳寶應身材矮壯敦實,兩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見到陳蒨後便一臉熱情的迎上前去垂首作揖,擺出一副認打認罰的恭敬姿態。

陳蒨見到其人如此模樣,心中對其縱然還有些許怨氣,這會兒也不便發作,隻是歎息道:「我今不請而至,算是登門叨擾的惡客。唯受強大敵勢所逼,身不由己,退避至此,盼望能夠聯結江東豪義抗拒強敵丶存續家國。」

「弟不過方隅鄉士,所計也不過鄉事的得失,並無兄如此雄壯大誌,但心中也明白覆巢之下無有完卵,國之將覆丶家又何存?為了守衛鄉土安全,亦必與兄竭誠聯合丶共抗強敵。兄有何計但言無妨,隻要在我能力之內,我必義不容辭!」

陳寶應聞言後便也正色說道,他固然不像陳蒨一樣心懷整個江東,但是講到對家族累世所盤踞的晉安郡,同樣也是割舍不下,希望能夠傳為永世基業,不希望被唐軍的到來打斷傳承。

陳寶應這一番表態也讓陳蒨略感欣慰,旋即便提出希望陳寶應能夠增加對其部的補給供應,讓他們能夠繼續抗擊唐軍。

這段時間以來,陳蒨所帶來的這些士眾們在抗拒唐軍的過程中倒也體現出了自身一定的價值,故而陳寶應在略作沉吟後,當即便爽快表示可以撥付給其兩萬石糧草,後續如果需要還可以繼續撥給。

雙方各取所需,這一番交流也是相談甚歡,陳寶應不隻提供給陳蒨足夠的給養,並且還派遣自己的兒子陳擀秦率領一部晉安精兵聽從陳蒨號令,一並前往抗拒唐軍的入侵。而陳蒨也投桃報李,將自家妻兒托於陳寶應,也算是彼此交換人質。

巨大的外部壓力能夠暫時壓製住內部的矛盾,讓人放棄彼此猜忌而精誠合作。可是一旦壓力持續增加,哪怕彼此間再怎麽親密合作也難以挽回頹勢的時候,那麽原本被壓製的心思又會再次滋生出來,甚至於爆發的更加猛烈。

閩中多山地丘陵的地形的確是給唐軍的攻勢造成了一定的阻撓,但也談不上是什麽不可逾越的絕險之地。畢竟就連身處山河表裡的太原盆地當中的晉陽都被唐軍所攻克,閩中的軍事實力顯然是遠遠比不上當年的北齊。

在初期準備不夠充分的攻勢略受小挫之後,唐軍前部師旅便暫且退回建安郡中稍作休養,等待後路大軍的到來而後再繼續向南麵進行推進。

這次可就不再是像之前那般試探虛實,而是實實在在的發起強攻丶全力推進。而當唐軍展現出真正的實力之後,自然不是那些會稽士眾們倉促結成的營寨可以攔截的,很快這些據點便被逐一拔除。

與此同時,唐軍也吸取了之前受阻於錢塘江北岸的教訓,這一次選擇水陸同步推進,當陸上師旅南來的同時,舟師水軍也在徐度丶羊鵾等出身南朝的將領率領下自會稽出海南來,並且成功的在晉安附近登陸。

陳寶應得知這一情況後,心中自是大感震驚,當即便親率部伍奔赴海邊設柵抗阻唐軍。而正當晉安軍眾忙於應對唐軍水陸兩方麵的進攻時,其境內也難免人心浮動。

會稽人虞寄早年因侯景之亂而流落閩中,屢為陳寶應所留而不得歸鄉,又不願為陳寶應所用,於是便隱居晉安東山,直至唐軍南來丶會稽淪陷,虞寄才接受陳寶應所邀為其府佐丶協助其處理郡務。

陳寶應東往海濱去迎擊唐軍,其子陳擀秦又追從陳蒨在閩中山野拒敵,虞寄便臨危受命的留守晉安城中。

這一天忽然有人持拜帖入府求見,虞寄見到拜帖落款竟是其留在鄉裡的侄子虞世基,忙不迭著員將人引入府中相見。

虞世基年未弱冠,倒是已經頗有沉靜之氣,隻是在入堂見到叔父虞寄之後,還是忍不住麵色動容丶哭拜於地道:「禍難臨頭丶險些以為將與叔父永彆……」

虞寄連忙起身攙扶起侄子,旋即便疾聲問道:「前聞鄉土淪陷,卻遲遲不聞家人消息,心甚牽掛,不意播郎竟能入此來見。你今至此,阿奴何在?莫不是已經遭了兵災……」

虞寄體弱多病丶沒有兒子,流落閩中後更是常懷憂患丶深以無子為憾。其兄虞荔門中則有二子,分彆是眼前的虞世基以及少子虞世南,因知虞寄深憾無嗣,虞荔便將第二子虞世南過繼給了虞寄。

隻不過虞寄流落於此多年,未及歸鄉相見便驚聞鄉土遭難,此時又隻見到虞世基一人卻不見自己的嗣子虞世南,心中自是驚慌不已。

「阿叔放心吧,阿弟他眼下無恙,仍留會稽。」

虞世基先是安慰虞寄一聲,旋即便又悲聲道:「阿父辭世之後,兒攜阿弟居鄉守廬,除服之後便往亭林受業亭林先生門下。日前鄉土暴動,臨川王竟鼓動境內強族洗劫鄉裡,我家亦不能免。

幸諸惡徒憚於亭林先生賢名而未敢造次,兒與阿弟才得免於禍難。王師過江,安撫境內,亭林先生亦受徵辟,兒因從事軍中,此番王師於晉安登陸,兒隨師旅入境,因聞阿叔竟為陳氏所用,故而來訪……」

「且慢!你丶你是說你今受遣於唐軍?顧亭林他竟也投唐?」

虞寄聽到侄子這一番話,頓時驚愕的瞪大雙眼,待到反應過來後忙不迭抬手示意虞世基先住口,自己匆匆行出堂外擺手將廊外的侍者驅遠,而後才又再返回來瞪眼望著虞世基說道:「事中曲折,你詳細道來!」

虞世基聞言後連忙點頭應是,旋即便將過去一段時間的經曆詳細的講述一番。

會稽虞氏乃是世居餘姚的名族,本身也是族支眾多,虞荔丶虞寄兄弟並有賢名,但族勢卻並不興旺。虞寄被亂兵裹挾流落閩中,虞荔在幾年前也病故,僅僅隻剩下虞世基丶虞世南兄弟兩並居鄉中。

吳郡顧野王寓居餘姚亭林,故而虞世基攜弟拜於其人門下治學。之前侯安都在會稽大索壯丁,虞世基也因受庇於顧野王而得免事外,隻是陳蒨鼓動會稽士流出逃的時候,他一家資業儘遭強徒所奪,自然讓虞世基大為不忿。

適逢徐度向唐軍主將史寧舉薦顧野王,稱其乃是吳中賢達,虞世基便也乾脆隨同顧野王一起投靠了唐軍,於是便又有了入此來見叔父虞寄。

「阿叔,方今天下大勢明朗,天厭陳氏,四海趨統,凡所存意抗拒之人必難成事。臨川王凡所作為,又豈有益於江東丶能興家國之兆?無非貪權適亂丶劣性難除罷了!阿叔你若仍然致意從賊,即便不考慮給家聲帶來的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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