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7章 吳兒鼠目
沈恪這一番話雖是深切時弊,但也僅僅隻是指出了問題,卻沒有涉及到如何解決問題,或者說這個問題根本就是無解。
因為就在沈恪講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陳蒨的臉色就變了一變,神情變得有些尷尬。如今三吳之間熱銷的虜貨,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由他名下的產業流出的,換言之眼下拚命搜刮三吳百姓財富的人也包括了他。
他麾下的門生華皎丶到仲舉等人,便專門為陳蒨經營商賈事宜,賺取利潤以積蓄錢糧。由於舟船航道多為朝廷掌控,為了避人耳目,他還專門組織了一支陸路運輸的隊伍,通過車馬以及人力的擔運將北麵的時貨運輸到吳中來。
這支隊伍是陳蒨當年執掌建康朝政的時候,特意在東西冶並尚方錢署一眾官奴當中揀選出來年輕勇健之人。而這諸署官奴,往往又是當年侯景亂軍和北齊南侵人馬俘虜,因此也都具有不俗的軍事素養,人員便有將近三千人。
陳蒨將之命名為擔山,平時往來運輸商貨,有需要的話直接便可發放武器丶整編為軍,也是一支戰鬥力非常可觀的精銳部隊,算是陳蒨手中一張底牌,同樣也由其心腹華皎掌管。
虜貨傾銷於吳中並搜刮民財,固然可以激發起這些吳中豪強們的怒氣,但這個問題本身也比較尷尬,不宜深談下去,所以陳蒨便在席中輕咳兩聲。
沈恪領會其意,不再繼續這一話題,轉而又說道:「唐國凶大之國,絕不會滿足止於當下,今已陰謀並施,皆為來日刀兵俱下而作鋪墊。若我吳中士民全無防備,轉眼便將為北虜作奴!諸位既然聚於大王麾下,亦當有此識悟。今大王問計,唯一言告於諸君,推仁崇義丶眾誌成城,可免社稷倒懸丶桑梓成灰的人間慘劇!」
在場眾人多數都親身經曆過侯景之亂這場席卷江東的浩劫,聽到沈恪所言如此嚴重,舊日的記憶不免又再次泛上心頭來,有人便忍不住開口說道:「唐主雖雄,亦不過北地又一豪傑罷了。永嘉以來,衣冠南遷,自此以後,虜人居北丶吳人居南,當中也未嘗沒有強徒躥冒彼境,但卻全都不能持久。秦王魏主,俱不免飲恨折戟。梁祖貪功,遂成胡禍。
此前諸人,未嘗不是一時之雄才,尚且不能破此天定永固的局麵。唐主若為人傑,豈能不識前人諸種教訓?若罔顧諸類前事,仍要執意攻我,則亦不過一介貪功冒進的狂徒妄人罷了,久必自傷,不足為慮!」
此言一出,在場又有許多人連連點頭稱是。南北分裂的局麵形成多年,當中不是沒有一時雄傑南攻北伐,但這南北分裂的局麵卻一直都沒有改變太多,無非各自勢力有所消長而已。
所以在許多人的觀念中,南北分裂已經是天命本該如此的局麵,誰都難以做出改變,若是勉強挑戰,必然要遭受反噬。甚至就連北齊的滅亡,許多人都歸咎為齊主當年派遣軍隊過江作戰以致師旅大喪,才讓西邊撿了這個便宜。
這樣的偏見執念,不要說在當下,哪怕是到了資訊發達的後世,仍然會有許多人沉迷於某種虛構臆想出來的燈塔光輝而不能自拔。當一種觀念形成時,越無知越固執。
在許多吳中時流的心目中,對於唐國有畏懼丶有羨慕丶也有厭惡和抵觸,但卻唯獨沒有唐軍大舉南來丶徹底占領江東的畫麵。因為這在他們觀念中,這種可能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又何必杞人憂天丶自尋煩惱?
本就性格比較暴躁的侯安都在聽到此類迂腐言論之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憤懣,直接拍案而起,指著那些還在附和這一言論的吳中豪強們怒喝道:「曾聞吳兒鼠目短視,舊見先主與王俱大氣英才,直道傳言為謬。今觀群醜,始信矣!與爾豬狗,當真難論大計!
劃江而治,是我江東兒郎血浴大江遂得,豈是何處天意垂恩賜降!舊年賊犯鐘山,非先主統率某等力戰卻賊,爾等鄉醜早已居家待屠,何有今日再為無知妖論!而今幾處江防重鎮,賊奪過半,爾曹不思憂患,反而仍盼天意來救,實在是蠢鈍如豬丶愚不可及!天意何在?天意在堂,今不附從,死有期矣!」
今日堂中議事氛圍本來就不夠和睦,眾人各有思謀,還未達成一個統一的意見,侯安都這裡突然開口地圖炮的轟炸一通,直將一眾吳中豪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