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祭祀是古人禮教與信仰當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已經不僅僅隻是一個情感寄托的問題,而是關係到社會結構組成與基本運行秩序。

孝也並不隻是個人道德操守問題,很多時候都決定了一個人有沒有資格參與到更廣泛的社會活動與分工當中。一個不孝的人,不隻會遭到社會的唾棄,更會喪失政治上的上升空間。

大統初年,西魏政權剛剛借著沙苑之戰的勝利而鬆一口氣,並且順勢收複了河洛,然後宇文泰便陪同皇帝元寶炬前往洛陽祭祖,並且由此引發了河橋之戰。

這當然不是因為個人愛好,而是為了營造其政權的正統性。大到一個政權,小到一個家族,祭祀都是構建其存在合理性的根本性問題。諸如侯景篡梁時,不要說七廟,甚至連其祖父之名尚且不知,所謂的建漢稱帝便如一場鬨劇一般。

書聖王羲之的書法名帖《喪亂帖》,便是因為聞其祖先墳塋遭到毀壞之後,心情悲痛之際奮筆所書。

李泰如果用彆的理由招引江陵人士北來或許不會湊效,但如果用這個理由,那些祖籍南陽的人士則著實不好拒絕。而這也給一些有誌北上之人提供了一個藉口,讓他們得以行走於兩地,完成人員和家產的轉移。

劉廣德聽到這裡也完全明白了李泰的意思,旋即便避席而起並向李泰深拜道:「多謝大將軍指點丶不對,多謝大將軍接納!不才之徒於事見遜,唯望能夠扶引先靈歸鄉安葬,使我父祖不為他鄉野鬼……」

「劉郎有此述祖之誌,確是純良可稱,不愧名門之後,家教莊謹,令人欽佩。」

眼見劉廣德如此上道,李泰便笑語說道,但憑他今時地位,若僅僅隻是招引一個南陽劉氏回歸鄉裡,倒也不值得他親自出麵。

於是在稍作恭維之後,李泰便又歎息道:「劉郎家世顯赫,父祖皆是時流仰慕的顯達,所以追述祖跡昭然清晰。但人間仍有許多雖然流落他鄉,卻有缺家傳指引者,因其無知而背負不孝罵名,敗壞一鄉一地的德義風俗。」

李泰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是走到門口處之後才對劉廣德笑語道:「掌兵之人最重時機,入亥則眠丶時刻催我。劉郎若仍未儘興,便且留此,稍後便有府員來陪。」

劉廣德自己雖然是一個名位素輕的小年輕,但他伯父和父親卻是江陵名宿,假托先人之名而整理出一個南陽舊族名錄,想必也能在江漢之間引起一些轟動。

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劉廣德便在懊惱焦灼的心情煎熬下變得語調沙啞,向著這名屬官澀聲說道。

劉廣德卻是沒想到李大將軍翻臉這麽快,一言不合便要中斷談話,眼見李泰已經起身離席,他腦海中頓時也是思緒萬千丶焦慮無比,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忙不迭開口說道:「大將軍暫請留步,請容我……」

單純一個南陽劉氏,並不值得李泰親自出麵,可若是泛及整個江陵時流整體,他這麵子則大可刷一刷。

不過眼下荊州這裡並沒有這方麵的人才,而他跟江陵人士接觸也比較有限,就算有什麽時譽崇高的宗師耆老也未必肯聽從他的擺布。

畢竟南朝社會政治風氣常年無改,讓這些所謂的名族子弟們習慣了享受特權卻不承擔相應的義務,甚至連最起碼的等價交換往往都會忽略。

「執筆立說丶言傳於世的確不是一件輕易的小事,我本以為劉郎名門子弟丶身負家學,應當會有少年壯氣丶不負所傳的豪邁。但今臨事多慮丶思捷行緩倒也不謂有害,雖然未必會有青出於藍的雄邁,但也能夠保守於今,不會冒失犯錯。」

李泰沒有直接翻臉,而是繼續微笑說道,我覺得你是個人物結果你不是,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既然想要抱殘守缺,那也就沒有繼續談論下去的必要,於是李泰便抬手示意仆員入前收拾自己案上的餐食,並且吩咐道:「明早去鴻賓樓請宗令入府,我要請問他於歲時之外對荊襄人物可有獨到見解。」

原本他是說寫完一封信便要告辭離開,但就在其斟酌推敲之中時間悄然流逝。原本那府員以為是一個比較輕鬆的任務,送走這客人便能下班收工了,可漸漸便發現不尋常了,這人執筆之手越發僵硬,甚至大半個時辰都寫不了一個字。

「這丶這,大將軍誠是立事宏計丶謀略深遠,某若能為所用,不勝榮幸。但恐才淺言拙,不能儘顯所學深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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