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來,天氣便時好時壞,很多時候都陰雨綿綿,既潮且冷。

晉陽城中民眾的心情也如這天氣一般,陰雲積鬱丶愁眉不展。過去這幾年,時勢變化的實在太快,各種變故讓人目不暇接。以至於當西軍將要大舉進攻的消息傳來時,許多晉陽民眾腦海中最先生出的並不是驚怯,而是感歎世事無常。

這樣的氛圍,實在不像一個新朝氣象。事實上不隻是晉陽群眾麵對這一局麵有些無所適從,就連那些知曉更多內情的晉陽兵們,心情也多憂悵低落,並不怎麽看好接下來這場戰爭。

畢竟舉目所及丶不見英主,當今這位皇帝陛下雖然較之大小高王有了更加威風尊崇的稱號。但除此之外,他們對這位皇帝陛下其人其事卻是分外陌生,也拿不準皇帝陛下能不能帶領他們擊敗來犯之敵。

十月初,新君高洋便抵達了晉陽並且入住晉陽宮。與之同來的還有兩支宿衛軍隊,一支名為百保鮮卑,另一支則為勇士。

百保鮮卑顧名思義,皆為鮮卑徒卒所構成。據說是皇帝陛下於鄴都揀選京畿六坊之眾驍勇精銳者充之,但六坊之徒多猥瑣下才,久適京畿而鮮有功勳,即便其中精勇之類,也不過隻是精熟宿衛拱從之事,沙場征戰不習久矣。

所以這一支百保鮮卑,實際上也多是相府舊卒充任,諸如趙道德等原神武皇帝門下蒼頭心腹於中典兵聽命。

勇士則儘為漢兒驍勇,是在諸州郡並漢家豪強部曲當中揀選勇力絕倫的精銳徒卒,結成這樣一支漢兒所組成的軍隊,充實畿內的同時以備邊要。

隨著皇帝入住晉陽宮,這兩支軍隊便擔當了晉陽宮的宿衛任務。除此之外,晉陽內外其他的軍隊部伍則就不得隨意靠近晉陽宮,違者必究。

對於這一安排,晉陽城中將士們便頗有微詞。百保鮮卑也就罷了,其統軍者多數都是高王心腹舊將,如今為新君所重丶托以宿衛之任,也是理所應當。

段韶自然心知事情緣由始末,這些晉陽兵們都是自尋煩惱,處境也遠不像他們語氣中所顯現的那麽淒慘,但為了平息眾情,隻能暫作撫慰,然後才入宮參見皇帝。

不多久,等到那些囚徒到來,親友相聚後不免便是一陣寒暄,待見這些囚徒隻是神情憔悴幾分,也並沒有什麽傷損疾病,這些人才鬆了一口氣,便又叩謝皇帝陛下寬恕之恩。

高洋行下殿來,兩手扶起段韶,旋即便又說道:「今者在囚群徒,其親友長官有在外者,勞兄為朕引入。朕將親自公推其罪,必使其黨心悅誠服!」

而這些宿衛將士們有君令在身,自然也不慣著這些軍眾,凡有衝犯宮禁者一概拿下,不知不覺拘拿下來的罪卒已有上千人之多,統統都被監禁在晉陽宮的宮室下。

段韶聞言後便也隨口附和了幾句聖意英明的恭維話,略作沉吟後便又趁機講起了宮外之事:「臣今歸宮拜闕,卻見宮外多有將士聚立。如今國中正待應敵,群情宜安戒躁,臣鬥膽告請陛下,願為紓解群情……」

段韶聞言後忙不迭避席作拜道:「臣近日奔行於外,委實不知城中群徒釁從何生。待到驚聞,心甚不安,匆匆拜見,盼能籍臣微力丶為君解憂!」

這些晉陽兵卒們各自也都有親友袍澤,眼見被拘入宮中生死不知,這些人便也漸漸忍耐不住在晉陽宮外聚集起來,呼喝叫嚷著想要將人救出。

「兄之至誠,朕自心知。對此早有處斷之計,隻是案事繁忙,未暇兼顧。兄今既歸來言事,朕便為你了結群眾忿聲。」

結果便是偶有言辭行動過激的衝動之人再犯宮禁,而後又被宿衛軍士所拘拿,漸漸形成一個惡性循環,以至於晉陽宮外每每聚眾數千人,晝夜嘩噪,令人不安。

得知這一情況之後,原本正在晉陽城南麵負責招聚各路人馬的開府段韶因恐局勢進一步的惡化,當即便抽身返回晉陽,準備入宮覲見並勸諫皇帝陛下。

段韶坐在席中聽著皇帝陛下快速的作出決斷丶處理事情,腦海中不由得便泛起舊年天子有些癡愚孤僻的舊態,與今時之精明乾練形成了迥然有彆的鮮明對比,心內也不由得倍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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