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嬋的眼睛澄澈無比的回望著他。從姿勢上來看,朝倉風鬥似乎占據上風,可是當阿嬋凝望著他的眼眸深處,因為緊張和不安而在微微顫動和閃爍的,卻不是她的瞳孔。
他才是處於弱勢的那個人,但那並不明顯,因為他還可以克製。
朝倉風鬥跟黃瀨涼太不一樣,一旦被拒絕後,這個人會立刻把自己武裝起來,然後驕傲的滴水不漏。
所以阿嬋微微揚起臉來,她的嘴唇和他的嘴唇,近到了幾乎分不清是真的觸碰到了肌膚,還是那隻是皮膚散發出的溫度所引起的曖昧錯覺。
“……風鬥君,”她推開了他,“問出這種問題的男孩子,都很討厭。”
可是朝倉風鬥去看她的神色,卻發現阿嬋的眉眼之間,並不是厭惡和排斥,“請不要戲弄我。”
她安靜而輕柔的低聲回答道。
而每當這種時候,人與人之間似乎突然都會多出一層無言的默契——幾乎不用對方明說什麼,另一方就能夠確切的洞察對方到底想要什麼。
他問她喜不喜歡他,卻不說自己喜不喜歡她。這原本就又自私,又狡猾,因為他可以隨時反口否定,抽身就走,露出惡劣的笑容,說自己隻是開了一個玩笑。
她想要的或許是更確定,更認真,更慎重,也……更有分量的話。
比如說一句清楚明白的:“我喜歡你。”
但他才剛剛張口,阿嬋已經歎了口氣,然後露出了笑容:“好啦,我們去找些東西來吃吧,風鬥君一定很餓了。”
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是準備不要再提之前的事情了。
朝倉風鬥盯著她沉默了半晌,突然覺得有些焦躁。
不管怎麼說,明明是她先抱住了他……但糾結這個的話,總感覺有些太過傻氣了:“反正我是討厭的男孩子,所以你應該不擔心吧?”
他移開了目光,哼了一聲,心中卻不甘心的在想——總有一天,要你神魂顛倒的承認喜歡我。
可是,阿嬋卻安靜了一會兒,又將快要轉移開的話題扯了回去:“因為我會當真啊,風鬥君。”
“如果風鬥君,問我這種問題的話,我會認為,風鬥君喜歡我。”
她像是在對他解釋:“那樣,我就會把風鬥君當做可以依靠的人。寂寞的時候會陪在我身邊的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想念然後想要相見的人,可以任性撒嬌,可以牽著手哪裡都能去,可以做任何事情的人。”
“但是,風鬥君不行的吧。”
她的語氣冷靜又溫柔的陳述道。就仿佛這些事情她已經全部幻想過了一遍,然後清醒的冷眼旁觀後,就這樣全部放棄。
“風鬥君是偶像。”阿嬋淡淡的說道:“不是有句話叫……偶像,永遠也不能戀愛嗎?”
“我很討厭孤身一人。”她說道:“而風鬥君做不到,隨時隨地都能陪伴著我吧?”
“所以……”朝倉風鬥低啞下了聲音,他咬了咬牙,像在忍耐:“你要拒絕我?”
“嗯……”阿嬋低低的回應了一聲,但她的手卻溫柔的攀上他的眉眼,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可是我舍不得。”
她微微蹙著眉頭,像是想要心愛的玩具,卻無法得到的委屈孩子,“你舍得嗎?”
也許那一瞬她完全弄亂了朝倉風鬥的腦子,他想不出要怎麼回答,隻好順從本能,再次親吻了下去。
等到阿嬋離開朝日奈家,朝倉風鬥才皺著眉頭,盯著自己手裡,說要阿嬋幫忙分析卻完全沒有拿出來過的劇本,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的想著她,“嘖。”
到底是誰更狡猾?
他不爽的想到。
這種感覺有了某種變化,又完全無法確定是什麼變化的,似是而非的關係,到底算什麼啊。
大概是因為這種莫名的彆扭心理,朝倉風鬥好幾天都沒有給阿嬋發任何信息,也沒有打來任何電話。這就像是一場拉鋸,看誰到底會先一步認輸。朝倉風鬥原本以為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因為他很忙,而阿嬋不過隻是一個普通學生。他有大把大把的工作填滿了自己的時間,用來思念和使用手機的時間少得可憐。可是不知為什麼,每當他儘力集中注意力完成工作後,就會迫不及待的抓起手機,在沒有發現任何新信息的時候,都會越來越焦躁。
“……風鬥君?”
當他第五次把手機惱怒的丟到一邊後,他的經紀人終於忍不住了,“……怎麼了嗎?”
“什麼?”朝倉風鬥的語氣有些生硬的回答道,“哦,沒什麼。”
“是嗎?”經紀人遲疑了一下,顯然並沒有相信,她有些小心的提醒道:“風鬥君,現在你在事業的上升期,還沒有穩定下來,你應該知道……戀愛是絕對禁止的哦?”
“哈?”朝倉風鬥頓了一下,他表情古怪的看向了自己的經紀人,語氣微妙:“……我看起來,像戀愛嗎?”
“誒?”經紀人不大確定他想要確定什麼,因此下意識便實話實說道:“……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在等她消息的男孩子呢。”
朝倉風鬥:“……”
“才不是。”他沉默好一會兒,才突然回答道:“才不是。”
這少年氣惱的撇開了臉去:“我沒有戀愛。”
……
在他因為這種事情糾結的時候,阿嬋正在排練。
他們已經把整場劇都排完了一遍,這已經是第二遍的練習。她,黃瀨,還有赤司,在表演上都沒有什麼問題,因此在第一遍結束以後,他們隻要在戲劇部裡再熟悉熟悉,走個過場,就可以回家了。
隻是黃瀨可以把休息時間用去兼職模特,赤司也能分出精力去處理籃球部和學生會的工作,隻有阿嬋,雖然表演毫無瑕疵,但遲遲無法休息。
因為綠間的表演總是無法令戲劇部的部長滿意,而他所扮演的飛行員,戲份又都是跟阿嬋的對手戲,她不能不留下來一次次配合他的練習。
原本灰崎也有些問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灰崎的情況好了很多。因為他用力過猛的情況,隻需要收斂一點就好。而綠間的問題是他收的太緊,以至於戲劇部的部長想讓他稍微“放”一點,都難的像是要徒手劈碎一塊岩石。
“不行啊。”當阿嬋結束了她的休息時間,再次回到場上時,戲劇部的部長仍然苦惱的站在綠間麵前,“綠間君,你太僵硬了,而且看著櫻井同學的樣子太不自然了。你應該是對她充滿了好奇的,這種好奇促使你想要去了解她,跟她說話,釋放出一種想要在她內心世界裡探險的活力,但你跟她說話的時候,看起來簡直像是在受刑。”
“你的表情也太冷淡了——我是說你可以沒有太大的麵部表情,但你的眉眼要柔和一點,眼睛裡最好能帶點笑意……”
說著說著,看著綠間那眉頭緊蹙,仿佛寫著“我做不到”的臉,部長自己可能也覺得自己有點太強人所難,而無奈的歎了口氣。她當然知道綠間不是故意如此,他也非常努力,但或許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站在舞台上……?啊,現在換人還來不來得及呢?
這麼想著,戲劇部部長看見了站在一旁的阿嬋,連忙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啊抱歉,櫻井同學,麻煩你了。綠間君還要再來幾次才行。”
“沒關係。”阿嬋朝著她安撫的笑了笑,“不用在意我。”
“那麼,”部長又看了一眼綠間,轉身退出了舞台中心,“再來一次。”
這已經是快要結束時的劇情了:小王子要回到她最初降落在這個星球上的地方,然後通過蛇吻回家。她和蛇的談話被飛行員聽見了,他趕走了蛇,接住了從一堵殘敗的孤牆上跳下來的小王子。
灰崎已經回去了,所以劇情直接從飛行員接住跳下來的小王子開始。
“這是怎麼回事!你居然在跟蛇談話!”
阿嬋摟著綠間的脖子,她依偎在他的懷裡,纖弱的肩膀卻在微微顫抖,讓人感覺到了她剛才感受到的不安和緊張。她的聲音微弱:“你修好了飛機了吧?”
她輕輕的說道:“那真好。你能回家了,而我,我也要回家啦。”
綠間把她抱得更緊。“你在害怕……”
“今天晚上也許我會更害怕……但就算那樣,我也不希望你來。我很想你能陪著我,但是你會難過的……我想我的樣子會很像死去,但你知道,我不是的。我隻是回家了。”
“……但是我還想聽見你的笑聲。”
然而阿嬋沒有回答他,她從他的胸前抬起頭來,望向了天空,“到今天夜裡,就是一年了。我……”
就在這時,掛在舞台上方充當星星的電燈們,有好幾個突然閃爍了一下,也許是最近使用的有些超負荷,阿嬋聽見了一陣異常的“滋滋”聲。在頭頂傳來了一陣玻璃破裂的爆炸聲時,她立刻將綠間護在懷裡。
在同一時間,她察覺到了綠間也聽見了那危險的聲響,抱住了她,似乎想要將她護住。結果他們一起滾在了地上,最終阿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將他壓在身下,幾乎用自己全身護住了他。
在戲劇部的成員們衝上來之前,阿嬋抬起頭來仔細的看了看綠間的雙手,鬆了口氣,“……太好了。”
她抬起來臉來,朝著綠間燦爛一笑,“綠間君沒受傷,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