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套娃
送走呂惠卿,趙煦也沒有彆的事情,便命人搬來一張小凳子,然後坐在菜圃前,看著菜圃內,辛勤飛舞於其中,采摘著花蜜的蝴蝶與蜜蜂。
這塊菜圃內,種了兩種不同的萊菔(蘿卜)。
一種是北方本地產的原始萊菔。
這種萊菔根莖小而短,隻能食用莖葉。
另一種則是蘇軾去年敬獻的登州萊菔,成熟後其根莖大約有兩三寸長,兩指寬的樣子。
吃起來口感確實可以,清甜清脆之餘,略帶辛辣,用來冬日烹煮羊肉,確實不錯,也不枉蘇軾寫詩讚其:從渠醉膻腥。
而今年,趙煦將這兩種萊菔,種到一塊菜圃裡。
就是希望,可以通過人工授粉,實現雜交,從而培養出根莖更大的蘿卜。
最終,栽培出近現代的大蘿卜。
這是現在最希望短期(三五年)取得成效的雜交育種。
如今,正值萊菔開花的季節,菜圃裡,上百株萊菔,開著一朵朵小小的粉紅色或者白紅色的小花。
趙煦正看的出神,前去學士院傳旨的馮景,躡手躡腳,來到他身後。
因為知道,趙煦更喜歡看這禦花園中菜圃內的花。
所以,馮景沒敢打擾。
但趙煦卻已察覺到了馮景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隻是道:「馮景,學士院今天是誰輪值?」
「回稟大家,今日依舊是範學士……」馮景輕聲回答。
「唔……」趙煦籲出一口氣,道:「卻是辛苦範學士了!」
因為刑恕需要負責很多外交事務,所以,一直以來,範純仁都是在學士院和集英殿之間打轉。
尤其是今年正月以來,因為刑恕的談判工作越來越多。
故此,範純仁常常連休沐日都是在學士院裡上值。
「看來學士院得進一位學士才行了。」趙煦輕聲說著。
馮景當即心領神會:「大家說的是呢!」
「範學士常年在學士院上值……臣聽說,範夫人在家,已埋怨了許多回,還與申國公訴過苦……」
「郭舍人也常常憂心學士身體,嘗勸學士回府休息……」
範純仁是呂公著的女婿,同時他的女婿郭忠孝在趙煦身邊擔任闔門通事舍人兼知闔門事丶同點檢通見司公事。
這就是範純仁,每次廷推都是陪跑,不可能進入兩府的原因。
嶽父是宰相丶女婿是皇帝身邊掌管內外機密的人。
這樣的人,若是過去的話,是不可能在京為官。
是必須出知的。
趙煦能留下他,真的是因為信任範純仁,同時也是他家世好,輿論不會因此反彈——範仲淹的兒子,必須是忠臣!
「大家可有人選?」馮景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煦輕笑起來:「若以文章論,該是二蘇……」
「隻是大蘇在登州,且資序不足……」
「小蘇剛剛出知陳州……」
「皆不可選!」
這是自然的,唐宋八大家之二的蘇軾兄弟,絕對是當代最適合進學士院的人選。
但大胡子的嘴巴,太容易惹事。
趙煦還不敢讓他入京,不然天知道,他會說出何等驚世駭俗的言論來。
正好,蘇軾在登州玩的也很嗨。
趙煦也就讓他在登州嗨皮了。
趙煦本來是想培養蘇轍。
奈何蘇轍太天真,被人當槍使了。
最後雖然被張方平丶蘇頌保了下來,卻也是徹底得罪了太皇太後,隻能出知陳州,避避風頭。
兩宮撤簾前,他是彆想回京了。
而當代文臣士大夫,二蘇之下,多少有些青黃不接。
合適的人,不是太老了,就是太年輕了。
可學士院確實需要進一兩個人,來分擔範純仁的工作。
不然,趙煦懷疑範純仁要過勞死。
趙煦也是無奈的搖頭:「為今之計,也隻能是從中書省丶門下省選人了。」
「或可效仁祖除宋綬權直學士院的故事,從中書省丶門下省中擇人權充學士院……以觀後效!」
趙煦說的是乾興元年的事情——當時的三位翰林學士李維丶晏殊丶李資都在永定陵充陵園使。
翰林學士院無人可用,章獻明肅就命宋綬進入學士院當了臨時工——權直學士院丶知製誥。
宋綬隻乾了兩個月,就因為太年輕,得罪了章獻明肅,而被罷出知南京應天府。
但宋綬根本不虧!
進一次學士院,哪怕是臨時工。
也等於有了翰林學士的資序,算是四入頭。
而四入頭,等於宰執候補。
所以,等到明道年間,宋綬就順利拜為參知政事。
馮景雖然不知道這些朝堂的舊事,但他很會察言觀色。
聽到這裡,他心中就已經明白了趙煦的意思。
於是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當天晚上,汴京城就出現了小道消息。
天子有意,效仿仁廟乾興元年故事,從中書省丶門下省,選一二大臣,暫充學士院,以觀後效。
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
中書省的中書舍人還有門下省的給事中們,人心浮動。
所有人都開始伸長了脖子,看向皇城大內,就盼著能有機會,到趙煦麵前表現一二。
好叫趙煦能在未來選人進學士院的時候,能點他們的名。
於是……
當趙煦找人寫敕書的時候,中書舍人們一個比一個激動。
而門下省的給事中們,則紛紛無腦通過。
根本就不在乎,這些除授是否合理丶又是否符合傳統丶條貫?
而趙煦則利用這個機會,通過了一係列在過去,可能會遭到儒家士大夫們集體反對的人事任命。
四月乙酉(初四),京東路曹州濟陰縣縣尉李誡,特旨越次,以選人試銜作監主薄。
將作監主薄是京官!
而且,是實權京官,且是油水異常肥厚的京官——將作監,是秦漢少府演變過來的有司。
在元豐改製前,是個空架子。
但元豐改製後,接過了過去三司修造案的職能。
管的是土木修造路橋舟車之事。
而將作監主薄,是具體事務的實際執行人丶規劃者。
按照元豐新製,至少也要有承務郎或者以上的資序,才可以被拜授。
而趙煦拜的李誡,彆說承務郎以上了。
他的官階,在選人裡,都不算高,就連選人改京官所需要的舉薦書,也都沒有破白(宋代選人,拿到第一張改官舉薦書,叫破白)。
他甚至不是科舉正途出身——彆說進士了,發解試他都沒有過!
他是恩蔭官!
而在大宋,一個恩蔭官,卻連發解試都過不了,這是會被人嘲笑的——大宋之製,在任官員的發解試,和布衣白身不一樣。
他們有專門的考試渠道——鎖廳試。
鎖廳試的錄取比例,大的嚇死人!
按照規定,州郡鎖廳試十人取三,不足十人則取二,不足五人則取一。
從這規定來看就知道,大多數州郡,每次科舉,能夠參加鎖廳試的人,經常性不滿十人。
鎖廳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