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西北狼煙(2)
元佑元年八月癸卯(十八)。
趙煦站在景福宮的宮門前,看著一輛又一輛,滿載著銅錢的車輛,將一車又一車的銅錢,送入其中。
此刻,趙煦的心中,燃燒著萬丈豪情。
「這就是朕打下的江山!」
每一車的銅錢,都代表著一場勝利。
而運載銅錢的車馬,卻絡繹不絕。
即使把太仆寺的所有騾馬都已經動員,也無法一天就將所有銅錢,全部送到封樁庫。
這已經是開封府向封樁庫轉輸銅錢的第四天了!
而且,還得繼續運個兩天,才可能運完!
沒辦法!這些錢的數量是驚人的一百四十五萬貫!
共計十一億一千六百五十萬錢,取元豐通寶小平錢,每枚重2.5克計算,它們的總重量已經將近兩千八百噸。
按照元豐通寶,含銅量平均七成算,這些銅錢融化後,可以得到接近兩千噸的銅料。
金部員外郎前不久上奏,言大宋諸錢監,前八個月鑄錢也不過兩百七十八萬七千餘貫。
換而言之,這些錢已經達到了整個大宋天下州郡錢監今年鑄錢量的接近一半了。
但,這些錢卻隻是汴京及其周圍的一百七十多個敕建寺廟,『自願』按照佛祖教誨,『慈悲為懷』,向淮南諸州義捐的賑災款。
隻能說,大和尚們是真有錢!
而且,有錢的都有些過分了。
平均每個敕建寺廟,義捐近萬貫!
大宋寺廟之富,讓朝野震驚,也讓兩宮震撼。
「難怪三武一宗都喜歡滅佛……」
市井中,難免出現了類似的竊竊私語。
同時,各大寺廟的香火,開始出現了短期下降——主要是好多百姓,不太想去上香了。
和尚比他們有錢多了!
雖然過去,大家也都知道這個事情。
但當大和尚們一口氣拿出這麽多錢,而且是現金——全部都是銅錢。
沒有拿布帛丶香料這種需要變賣才能變現的東西來忽悠人的時候。
這屬實讓汴京百姓開了眼了。
「諸寺主持丶首座們,還是懂佛法的嘛!」看著一車車的銅錢,被送到封樁庫裡,趙煦摩挲了一下雙手,給出了他的評價。
「告訴祠部丶開封府,諸寺主持丶首座們,既然已經領悟了佛祖的慈悲之心,參悟了我佛普度眾生的禪意,那就必是高僧。」
卻是渾然忘了,就在數天前,他還在指示著開封府丶大理寺和祠部,對大和尚們喊打喊殺。
甚至照著覺照寺的模版,如法炮製直接將好幾個大和尚,丟進了監獄,同時從民間選拔了幾個新的大和尚,讓這些人成為了敕建寺廟的新主持丶新首座。
這些新上任的主持丶首座,崽賣爺田心不疼,一上來就無條件配合。
大和尚們這才終於低頭認輸。
不止乖乖的湊夠了錢,還乖乖的按照趙煦的命令,將質庫從寺廟中搬出來,來到了汴京城中。
餘波影響到了開封府甚至洛陽的寺廟。
於是,這些地方的大和尚們,連忙表示願意合作,隻求朝廷高抬貴手。
自然,趙煦也就不會趕儘殺絕了,點到為止。
總不能,整個天下的敕建寺廟的主持丶首座們,都是作奸犯科丶不守戒律的。
左右近侍丶內臣們全體躬身:「唯。」
對趙煦,已是五體投地。
沒辦法!
先帝在時,為了增收,派吳居厚去京東,遣王子京到福建,讓蹇周輔父子在江西。
把這些地方的地皮都快刮冒煙了。
也不過增加歲入數百萬貫。
而這位官家,不煩百姓,不加賦稅,不害士大夫。
然後戶部侍郎章衡報告,今年大宋歲入,可能會接近元豐七年的數字。
即使達不到,也起碼可以做到元豐七年九成左右的水平。
石破天驚!
要知道,在去年,也就是元豐八年,官家即位時,可是廢黜了京東路的保馬法,甚至直接讓熊本在京東路,將國家的馬,全部低價賣給保馬戶。
同時,下詔停止了京東路榷鹽丶榷鐵政策,調查福建的王子京丶江西的蹇周輔,撥亂反正,恢複當地正常的秩序。
然後又是罷黜市易法,又是撲買堤岸司。
同時,改革青苗法,修改免役法。
朝廷收入在元豐八年,因此少了差不多五百萬貫。
這本來就已經是奇跡了。
而今年,卻在加速趕上元豐七年的歲入水平。
而且,這是在經曆了去年的旱災以及河北水災丶今年淮南大旱後的基礎上實現的。
朝野上下,目瞪口呆。
而有關方麵,則給出了詳實的解釋。
首先,天下銅礦,因為官家推恩,膽銅法所得的銅,減免一分礦稅的政策。
所以,天下銅礦礦主們的生產積極性,大大增加,銅礦產量隨之暴增。
今年前六個月,天下銅礦產量,就已經超過了元豐七年全年!
章衡也在朝堂上,將銅礦產量為何增加這麽多的原因,說了出來。
一是:過去的銅礦主因為礦稅原因,想方設法的隱匿銅產量以牟利,如今,這些被隱匿的產量,通過膽銅法的名義,出現在了合法市場上。
二是:膽銅法的全麵推廣應用,使得各地銅礦,多了一條新的煉銅手段。
三是:很多曾經枯竭的銅礦,因為膽銅法,可以再次生產。
四是:因為朝廷鼓勵,而且政策得當,所以銅礦主更舍得投入,也更有動力擴大生產。
總之巴拉巴拉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四個字:官家聖明!
而銅礦產量的增加,也使得今年前八個月,天下錢監鑄錢量,超過了元豐七年的水平。
僅僅是這一項,增收的收入,就達到了百萬貫。
此外,福建路丶兩浙路還有京東路。
今年的商稅,全部猛增!
僅僅是京東路一路,預計增收的商稅,就多達數十萬貫。
而福建路和兩浙路,增加的商稅水平,則遠超京東路。
特彆是福建路,隨著蔡確到任,開始主持泉州市舶司建設。
在這位宰相推動下,泉州市舶司的港口工程,快速推動,各項優惠政策落地,吸引來大量海外商賈。
市舶司還未開業,就已經通過商稅,賺到了十幾萬貫!
兩浙路那邊,明州市舶司報告,因為海路通暢,也因為『胡商』納稅積極性提高。
所以,今年明州市舶司的商稅收入將達到去年的兩倍。
而,如今的大宋,又因為宋遼交子貿易條約,通過歲幣交子化,將那每年白銀二十萬兩,絹布三十萬匹的支出節省了下來。
甚至還通過宋遼交子貿易,賺了幾十萬貫(兌換的手續費以及商稅)。
此外,南征交趾,迫使交趾歲貢稻米百萬石,並平價和買交趾稻米百萬石。
而交趾歲貢稻米百萬石,依汴京米價石米一貫半,價值就超過了一百五十萬貫。
總之,按照戶部的說法。
如今的大宋經濟,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隻不過呢,章衡沒有說實話。
他隻說了部分事實——歲入確實增加了。
但,支出同樣猛增!
旁的不說,福建路那邊增加的收入,是直接用到了泉州港的建設和船廠的修建上了。
明州也是一樣。
為了鼓勵明州的私營造船廠以及私營船主出海的積極性。
陳睦不止把明州市舶司的錢全部砸了進去。
還把兩浙路本應送到汴京的稅收,也截留了一大半。
同時,淮南大旱,宋用臣不止帶了兩百萬貫去救災。
還直接在真州,截留了一百萬石本該入京的漕糧。
此外,元佑軍賞令,就更是吃錢的大戶。
拿著在京禁軍的賞格,來鼓勵西軍。
西軍將士們,當然會嗷嗷叫。
可一旦發生大戰,賞賜支出起來,那也得大出血。
至於耍賴這種事情?
是沒有人敢做的。
因為,上一個對軍隊耍賴的趙官家,最後隻能在高粱河,玩驢車漂移。
哪怕趙煦沒在現代留過學,這個教訓他也是不敢忘的。
因為一旦如此,那麽下次,西軍的將士們,恐怕射一箭就得看到賞賜,才肯拉弓射下一箭了。
打工人都是這樣的。
老板第一次畫的餅沒有兌現,那下次畫餅就彆指望他們信了。
所以呢……
「還是得賺錢呢!」
趙煦在心中感歎著。
沒辦法!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大軍一動,更是靡費億兆。
於是,眼前的這些銅錢,看上去也就不那麽多了。
甚至,隻能算杯水車薪。
區區一百四十五萬貫,尚不足以支應環慶路一歲的軍餉。
更不要說,斬首丶俘虜的賞賜了。
所以啊……
趙煦摩挲了一下雙手,看了看熙河的方向,又看了看廣西的方向。
想要賺錢,還是得開源。
在現在,隻有棉花和蔗糖,可以填補大宋那嗷嗷待哺的財政缺口。
「官家……官家……」
趙煦正暢想著,孟卿卿的聲音,就在他身後出現。
「何事?」趙煦轉過身來,看向孟卿卿。
「兩宮慈聖,請官家移駕崇政殿。」
「嗯?」
「都堂的宰執們,吵起來了。」孟卿卿壓低了聲音,告訴趙煦。
「啊?」趙煦驚訝了一聲,這可是很少見的事情。
因為現在的大宋朝堂,總體上維持著相對的平衡。
舊黨丶新黨的勢力,互相製衡。
兩位宰相也都是老成持重,且很講體麵的。
所以,哪怕有矛盾他們也會在私底下,通過交易丶妥協來溝通。
不至於鬨到朝堂上,甚至在殿中爭執。
「怎麽回事?」趙煦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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