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藝高膽大要治黃
潘季馴和朱衡都掛著工部尚書銜,隻不過潘季馴一直在外奔波治河,朱衡則是在京全權料理工部部務。
「潘師傅,朱尚書,孤今日請你們來,有件大事想與你們商議。」
朱翊鈞等兩人行完禮,大聲說道。
潘季馴和朱衡同為工部尚書,都是治河高手。
嘉靖四十四年秋天,黃河在沛縣飛雲橋決堤,向東注入昭陽湖。
當地地勢高,黃河入湖後不能再向東流,運河河道淤塞了一百多裡,嚴重阻塞南北漕運。
南京工部尚書朱衡騎快馬趕往決口處,發現大部分河道淤塞已成陸地,難以疏通。
於是提出能疏則疏丶能改則改丶能挖則挖的方案。
又實地勘查,發現禦史盛應期此前所開鑿的新河,從昭陽湖以南向東至夏村,再向東南至留城,舊址尚在。
於是朱衡決定以此舊址為基礎開挖新河道,在呂孟湖築堤以防潰決。
一直在治河的潘季馴認為疏浚舊渠方便些,意見與朱衡不合。
朱衡堅持自己的意見,引導鯰魚丶薛沙等河流的水至新渠,修築馬家橋堤以便遏製飛雲橋的決口,親自監督施工。
後潘季馴因為母喪丁憂去職,朱衡全麵接管治河事宜。
十一月一日,彈劾並罷免了曹濮的副使柴淶,對不出力的官吏丶兵卒從重懲治,於是議論紛紛,群情洶湧。
朱衡堅持意見,繼續開新河道。
嘉靖四十五年入秋,馬家橋一帶再次決口,有些疏通的舊河被淤塞,部分新開的河道被衝壞。朱衡再遭彈劾,眾禦史紛紛要求立即停工,罷免處分朱衡。
朱翊鈞堅持讓朱衡繼續主持治河。
嘉靖四十五年秋天,新河道終於修成,全長一百九十四裡,漕船由境山入河,可避開阻塞,直下山陽。
朱衡虛心聽取意見,找到了新河決口的重要原因在於「以一堤捍群流」,於是再開鑿四條支河分流,減少洪水對新河堤岸的衝擊。
同時建議在東平丶兗州等地改鑿新渠,以遠避黃河之水,保持渠流平穩,進而使得漕運數年來少受黃河之害。
至此,地方才知道朱衡的本事,紛紛誇讚他「裁抑浮費,節省甚眾」丶「一費百全,暫勞永逸」丶「廷臣可使,無出衡右者」。
潘季馴丁憂結束後,朱翊鈞請他繼續治河,朱衡調任回京,先是主持了一段時間的九邊清丈田地,現在主要任務是給隆慶帝修陵墓。
潘季馴和朱衡兩人都是治河能臣,時不時發生衝突紛爭,但私交其實非常不錯。
聽到朱翊鈞召集自己兩人,見了麵就如此說,不由對視一眼,有些驚訝。
尤其是潘季馴,做過朱翊鈞的老師,知道自己這位學生心思深沉,一般很少如此著急地表態。
「請殿下垂訓!」
「皇爺爺還在世時,孤翻閱西苑和內禁架閣庫文檔,發現一個問題。
山東西部兗州丶東昌丶濟南三府,還有直隸大名丶廣平丶順德丶真定丶河間五府,在唐宋年間,地產豐沃。
每畝出產在一石二鬥到一石六鬥之間,可謂北方之糧倉。偏偏過了前元,再到本朝,這些地方突然變得地瘠民貧,每畝出產往往不到一石,稍有風雨不調,就是荒年。」
潘季馴和朱衡對視一眼,又驚又喜。
太子殿下以萬民溫飽為念,心念蒼生,大好事。
他目光敏銳,居然從一堆故紙堆裡發現這樣的問題,真是讓人驚歎。
「殿下認為這是什麽原因?」潘季馴問道。
「開始時孤也百思不得其解。
同樣的地,為何中原河南之地沒有變化,相隔不遠的山東直隸這些府縣卻出現如此大的變化?
孤叫楊金水多派人去實地勘查,以商販走鄉串村,向當地長者打聽。然後又叫錦衣衛收集各縣縣誌
整理這些資料後,孤明白了,其實根源隻有一條。」
潘季馴和朱衡異口同聲地問道:「殿下,是什麽?」
「缺水!」
「缺水?」潘季馴和朱衡若有所思,眼睛裡閃著光。
「對,缺水!北方諸地,原本就很缺水,尤其這些年來,天氣變化多端,時不時赤地千裡。
偏偏以前流經這些府縣的輸水大動脈黃河改了道。
前宋建炎二年(1128年),為抵禦金兵南下,東京守將杜充在滑州決開黃河堤防,使得黃河決口,向東南分由泗水和濟水入海,自此四百多年,黃河由北道改為南道,奪淮入海。」
朱翊鈞揮揮手,祁言帶著內侍推著一扇屏風過來,上麵掛著一幅輿圖。
「潘師傅,朱尚書,你們看,這條黃線是目前黃河奪淮入海的河道。這條紅線,是前宋北道舊河道。
黃河改道,危害極大,孤總結了一下,主要有三。
一是奪了淮河入海口。黃河奪淮入海不算,還攜帶泥沙,長年累月沉積,抬高河床,阻塞河道,使得淮河十年九災。
原本富庶的兩淮之地,動不動成洪澤之地,數百萬百姓深受其害。所以說治淮先治黃!」
潘季馴和朱衡連連點頭,對朱翊鈞提出的治淮先治黃非常讚同。
「二是黃河攜帶的泥沙不僅堵塞淮河,它每年都會發水,今年這裡決口,明年那裡決口,河水衝進運河,堵塞運河,使得漕運需要年年疏浚河道,耗費巨大。」
「三是黃河改道,原本缺水的北地,失去了一條重要的水源。黃河雖然脾性暴虐,難以揣摩,但她是中國的母親河。
現在山東丶直隸諸多府縣,失去母親河的灌溉,長年累月,終究變得地瘠民貧。」
潘季馴和朱衡是治河能臣,對朱翊鈞的話細加琢磨,覺得非常有道理。
北方雨水少,看著山東丶直隸有很多河流,可是那些河流隻是春夏季勉強算豐沛,到了秋冬就迅速乾枯。
黃河再暴虐,它的水流量遠遠超過其它河流的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