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榮慶堂。
巳時未至,賈母身邊摟著寶玉,正和王夫人丶王熙鳳在說話
迎春的丫鬟繡橘走進榮慶堂,說琮三爺今早已入城,還帶了舅老爺一家,二姑娘讓來給老太太報信。
賈母聽了也是一驚,這小子回京,也沒提前讓人傳信,說回來就回來了。
怎麽會帶著舅老爺一家,一時有些納悶。
又過去好一會兒,賈母才見迎春和黛玉丶探春等姊妹進堂,臉上都帶著喜色。
連忙問道:「二丫頭,你那兄弟已經回來了?」
迎春笑道:「琮弟的親兵來府上報信,說琮弟辰時二刻就入了城,還帶著邢表妹一家一起來的。
剛才我在東府安排清掃院子,歸置衣食熱湯,讓琮弟回來就安頓歇息,因此來晚了些,讓繡橘先給老太太報信。」
賈母聽迎春說邢表妹一家,才知道繡橘說的舅老爺,是邢夫人兄弟一家,隻是不清楚,他們怎麽會和賈琮一起入京。
賈母皺眉問道:「他都回府了,怎麽不來見我?」
探春說道:「三哥哥的親兵傳話,說三哥哥昨日已讓人快馬傳訊宮中,今日入城之後不好先回家,先去宮中繳旨麵聖。」
這時榮慶堂外,突然人聲響動,步履紛紛,就見邢夫人帶著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還有一對中年夫婦,快步進了榮慶堂。
邢夫人一身綾羅,滿頭珠翠,貴氣耀眼,手上牽著的少女,卻是布衣裙釵,衣履鄙舊,兩人形成鮮明對比。
但這少女一入榮慶堂,便吸引很多人目光。
其實,那日邢夫人給邢岫煙提親,賈母當場婉拒。
這種涉及內闈姻緣的事情,下麵的丫鬟婆子多少有些顧忌,所以這次並沒有滿府瞎傳。
但是迎春等姊妹還是聽到風聲,所以對這個剛來的邢姑娘,多少都有些好奇。
黛玉和寶釵對這邢姑娘更是關注,因這姑娘是大太太嫡親侄女,甚至差點說親給賈琮。
這事雖被老太太否了,畢竟還留收房做妾的後路,總之將來和賈琮少不得乾係。
黛玉和寶釵都是出身富貴大家,從小見慣了父輩兄弟妻妾之事,既老太太發了話,便對這事也不在意。
隻是這邢姑娘到了眼前,各自都有些審視的意思。
見她雖布衣裙釵,卻片塵不沾,容色清雅秀麗,肌膚瑩白,楚楚動人。
身型雖苗條清瘦,卻也顯婀娜韻致,風姿衝淡平靜,氣度內斂寧和,顯得與世無爭,讓人平生親近之感。
……
邢夫人本想將邢岫煙許配給賈琮,讓自己將來得些利益好處,卻沒想到不僅被賈母否了,還被忽悠得變妻為妾。
今天自己兄弟夫妻到京,她實在不知如何開口,邢忠向她問起此事,邢夫人隻好左右顧而言他,先糊弄過去再說。
但是有了那日榮慶堂那番話,邢岫煙到了賈府,卻一定要帶去拜見賈母,這怎麽都是躲不過的。
因此,她進了堂中,便領著邢岫煙到了賈母跟前,說道:「老太太,這就是我侄女兒岫煙,特地帶她來拜見老太太。」
說著又讓丫鬟拿了蒲團,讓邢岫煙給賈母磕頭。
賈母本來對邢夫人拿自己侄女,去占伯爵府正妻之位,攪合自己的打算,心中很是嫌棄。
所以對邢夫人這個侄女兒,也沒什麽好感,但是見到邢岫煙如此人物,倒是有些意外。
她本就喜歡生得得意的女兒家,便招邢岫煙上前,拉著邢岫煙的手,細看她的容貌舉止。
又問了她一些家常話,見邢岫煙恬淡從容,應答得體,雖然是布衣之女,卻自有一種風流,心中不禁有些喜歡。
如果邢岫煙不是邢夫人的侄女,賈母都有些想把她留在身邊。
……
賈母身邊的賈寶玉,見來了邢岫煙這樣出眾的姑娘。
原本以為家裡的姊妹已算出色,沒想到竟來個毫不遜色的,立時又犯了癡病,盯著對方看了個目不轉睛。
又在賈母耳邊嘀咕,讓她將邢岫煙留下,賈母自然知道寶玉的心思。
賈母對邢忠夫婦笑道:」你女兒也不要家去了,就留在園子裡住一段時間,好好逛逛。」
邢忠夫婦自以為是邢夫人信中說的好事,就應在當下,自然對賈母感謝不已。
邢夫人見了有些無可奈何,事情已失去了自己的掌控,也隻好聽之任之,總之再找話忽悠了自己兄弟了事。
她將邢岫煙帶到王熙鳳麵前,說道:「我就把她交給你歸置,給她安排個妥當的地方。」
王熙鳳拉著邢岫煙細瞧,見她像貌秀美,麵容和潤,看著就覺得投緣。
便對賈母說道:「老太太,迎春妹妹搬去東府後,她的屋子一直空著,我想把岫煙先安置在那裡。」
在王熙鳳看來,那日榮慶堂上,老太太都已拍了板,邢岫煙遲早要入琮老三的房頭,把她安置在迎春的舊屋正合適。
賈母略想了想,說道:「這樣也正合適。」
寶玉在一旁聽了,有些自來熟的對邢岫煙說道:「二姐姐的舊居是極好的,離我住的地方很近,日常得空正方便找姐姐說話。」
旁邊王夫人聽了這話,看了一眼衣裳敝舊的邢岫煙,微微有點皺眉。
黛玉等等姊妹聽了寶玉的話,便看出他故態複萌,難道他不知,前幾日老太太在榮慶堂說的話?
迎春卻覺得,老太太和大太太已落了話,這姑娘將來會配給琮弟,不管為妻為妾,名份落在那裡,總要仔細些。
她初來乍到,不知道這府上的深淺,可不能給生出事來。
她看了寶玉一眼,微微有些無奈,覺就這樣把邢岫煙放在西府,隻怕多少有些不妥當。
於是對賈母說道:「老太太,岫煙妹妹遠道而來,我這個做表姐總要多照看些,不然讓她住到我院子裡,也方便姊妹們日常往來。」
王熙鳳心思精明異常,剛才聽了寶玉親近岫煙的言辭,又聽迎春突然提出讓人住到她院裡。
心中不禁嘖嘖稱奇,這二木頭如今也太通靈了些,寶玉一開口,她便察覺出不妥,她對琮老三未免也太護短了。
……
不過,如今賈琮封爵開府,是賈家根基前程最為雄厚之人,又是王熙鳳大房這邊的兄弟,她早就想明白其中厲害。
相比起寶玉,王熙鳳自然更偏向於賈琮,因說道:「老太太,迎春妹妹這主意更好些,她那院子又新又大,多住幾個進去都寬敞。」
其實這種小事,賈母也懶得管細致,剛才聽寶玉嘀咕,也是隨興讓邢岫煙住在府上,見迎春提出可以住到那裡,自然也無所謂。
賈母也從沒想過,寶玉喜歡漂亮丫頭,就將邢岫煙留下的打算,因她知道王夫人的脾氣,對這樣的貧寒女子,心裡必定看不上。
再說,前幾日在榮慶堂,已經掐了邢夫人的話柄,讓邢岫煙入賈琮的房頭,如今去住他的東府,豈不是正好。
隻是寶玉一聽這話,臉一下子就垮了,東府的門檻這麽高,他可曾進去過幾次。
家裡姊妹每日都在東府玩耍,留他每天隻能和房裡的丫鬟磨牙,好不容易來了個生得好看的親戚,到頭還是往東府拐。
賈琮不在家是這樣,如今又回家了,家裡的姊妹眼睛裡更沒了自己,他怎麽就變成了自己的魔星。
……
大周宮城,乾陽宮。
大殿上的福壽銅鶴翅鼎,閃動沉重幽黃的光芒,尖利鶴喙中吐出乳白色焚煙,沁人心脾,幽幽繞繞。
初秋將近,空曠寬闊的大殿中,已能體會到一絲清寒,嘉昭帝身上穿了件圓領明黃龍紋夾襖。
頗有些頭疼的看著禦案上一堆朝臣奏章,以及數封都察院禦史彈劾詔書。
自從郭霖從金陵發來大案偵緝捷報,消息傳開之後,曾在朝堂引起一番震動。
許多官員這才知道,威遠伯賈琮被聖上下派金陵籌建陪都火器司,不過是個幌子,實際是為聖上稽查周正陽大案。
而且事情終了,不僅周正陽被賈琮緝拿歸案,他還順勢將當年水監司大案遺毒全部肅清。
並且,金陵係列大案的幕後主使,竟是正二品金陵都指揮使杜衡鑫,那可是南直隸屈指可數的封疆大吏。
而且事情還不止於此,此案最終導致一百五十多人落網,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陪都官吏。
一個金陵官場總共才多少官吏,竟然一下子牽連進去百餘人,整個金陵官場吏製,竟然敗落如此!
除了少數一些官員,褒獎肯定賈琮探破大案之功。
大部份官員嚴斥陪都吏治敗壞,吏部等部衙主官有失責之過,必須予以問疚。
更有不少對朝廷開海之政丶違反祖製丶心有不滿的新舊兩黨官員,開始對金陵海政予以抨擊。
這些官員認為金陵之所以屢發大案,官場腐敗,人人貪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