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杏花巷,姚家酒鋪。
賈琮看過中車司轉呈的姑蘇信報,便第一時間趕到了這裡。
鄒敏兒『過世』之後,在神京中車司沒下達諭令之前,許七娘暫時承擔鄒敏兒負責的事務。
因此緝拿周正陽歸案,成了許七娘當務之事,如今姑蘇發現周正陽陽的蹤跡,她自然十分慎重。
兩人商議之後,並按賈琮的建議,從神京中車司抽調精乾人員派往姑蘇。
但是她今天約賈琮前來,卻不單單是為了這件事。
等到兩人協商過姑蘇的事情,許七娘拿出幾張文牘,說道:「按大人的意思,中車司已對杜衡鑫日常行止進行監察。
並收集他自嘉昭元年至今的官場履事。
我們通過中車司在陪都吏部的關係,拿到他在吏部的履事文牘,不過吏部案牘,大多是官樣文章,很難看出蹊蹺。
我又調用中車司人力,尋訪他當年的同僚丶故舊,甚至一些解甲的衛所軍官。
涉及人數有十七人,對他這十四年的官場經曆,根據各人的描述,做了詳儘的搜集。
大人原先的思慮,確有一定道理,他這十幾年的履事確有些不同尋常。」
賈琮翻看這幾頁寫得密密麻麻的文牘,心中多有驚異。
他第一次來杏花巷,是在三天之前。
就這麽短短三天時間,金陵中車司不僅可以從吏部拿到杜衡鑫的履事文牘,甚至還接觸了十七個和他相關的人物。
完整拚湊出他這十幾年的官場經曆,這等理事的利落和快捷,實在讓賈琮有點咋舌。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隻要誰被中車司關注和懷疑,那他幾乎很難藏得住秘密。
也或者是這位酒鋪女掌櫃,其本人精明強乾過於卓越。
這人明明是隱門在中車司的暗樁,但是她的敬業和高效,似乎比中車司還像中車司……。
許七娘說道:「大人原先說過,杜衡鑫當年受聖上器重,從小旗直接擢升到百戶,按常理他應該能平步青雲,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嘉昭元年他從神京突然調回金陵,具體原因金陵這邊無從查起,需要調用神京中車司秘劄才能得知。
但杜衡鑫調回神京之後,他的好運似乎耗儘,聖上好像就忘記了這個人。
之後近十年時間,他在金陵衛中蹉跎,一直都隻是一個百戶,再無擢升官職。
據當年的舊人說,杜衡鑫在軍中口碑不好,都說他心狠手辣,為仕途升官不擇手段。
這樣的名聲,讓他的同僚和上官,都對他心存防範,讓他在軍中常受排擠和打擊。」
賈琮心中冷笑,當年杜衡鑫出賣自己的族人,用親族身家性命換來自己的前程,這事必定會做得十分隱秘。
但是闔族皆敗,惟獨他獨善其身,事後還能伴駕新君,連升兩級,實在是昭然若揭。
雖然誰也不會宣揚是他向嘉昭帝告密,但是明眼人必定能看出其中的齷齪和根由。
所以,杜衡鑫從神京調回,在金陵衛軍中傳出不擇手段的惡名,一點都不奇怪。
雖然為官者想要往上爬,多少會用些鬼蜮伎倆。
但再不是正人君子,為人在世,多少也會有些底線。
但出賣親族滿門,並最終滿門屠戮,以此換取仕途富貴,不管什麽理由,都會讓人不齒。
當年杜衡鑫那些上官和同僚,必定對他這樣的性情手段,心存忌憚,畢竟誰也不想和隻白眼狼為伍,以免受其反噬。
因此,杜衡鑫從神京調回金陵,在將近十年的漫長歲月,在仕途上毫無寸進,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可是為何當初曾為嘉昭帝立下功勞,皇帝將他官生兩級後,就把他打發回金陵,從此不聞不問?
賈琮心中思索片刻,大概也就猜出一些原因。
嘉昭帝雖也是心術狠絕之人,但對於一個出賣親族換取前程之人,大概也覺得可以一用,卻不能信重。
賈琮也曾聽說,當年嘉昭帝登基之時,太上退位,朝局動蕩。
嘉昭帝為了坐穩地位,曾重用推事院,整肅朝堂,排除異己,掀起不少血雨腥風。
在這種大勢之下,當時隻是軍中一小旗官的杜衡鑫,身份和實力有限,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所以,在杜家覆滅之後,他也就失去了自身的價值。
嘉昭帝將其連升兩級,也算是酬其功勞,從此將這個小人物拋之腦後,也算在清理之中。
……
賈琮繼續閱讀許七娘提供的案牘,當讀到其中一段時,不禁訝異道:「杜衡鑫也曾履職金陵水監司千戶!」
許七娘繼續說道:「正是,大概是五年前,杜衡鑫的黴運似乎有了轉機,他被金陵一個貴人的看重和扶助。
這位貴人甚至花費錢財為他走通門路,甚至動用神京老北靜王的人脈,使杜衡鑫從一個百戶,晉升為水監司千戶。」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奇怪,杜衡鑫這樣一個聲名汙損之人,居然也會有人賞識。
好奇的問道:「這個金陵貴人到底是誰?」
許七娘回道:「金陵甄家的二老爺甄應泉。」
許七娘見賈琮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愣,便解釋道:「大人不熟悉這個名字也正常,因甄應泉五年前出海失蹤,至今杳無音信。
當初鄒懷義勾結東瀛浪人,在外海搶掠商船,那些外夷船員死得悄無聲息,不也是從此杳無音信,甄應泉必定也是如此。
這些年金陵人已很少提起甄應泉的名字了,大人不知道他在情理之中。
不過他的女兒甄芳青,大人可能會有所耳聞,這位甄三姑娘在金陵很有名氣,雖然歲在芳齡,卻是甄家生意的主事人。」
賈琮喃喃自語道:「原來是她的父親……。」
賈琮到金陵之後,和甄家以及甄芳青多有接觸,他也隱約聽說甄家的生意,都是甄家的二老爺一手開創。
但是這位二老爺很多年前就不在了,所以由他的女兒甄芳青接掌生意。
至於這位二老爺如何不在,賈琮卻沒有深究過,畢竟那隻是甄家的家事。
如今才知這位二老爺甄應泉,竟然是出海失蹤,按許七娘的說法,難道也是遇上了海匪截殺?
賈琮又問道:「我知道甄家大房甄應嘉官居金陵體仁院總裁,但這位甄二老爺隻是個商人,怎麽有能力動用北靜王府的人脈?」
許七娘說道:「大人有所不知,甄家家勢來自宮中地位尊崇的甄老太妃,當年這位老太妃牽線,甄家二姑娘和北靜王世子聯姻。
四年前老北靜王過世,世子水溶承襲王爵位,這位甄二姑娘如今成了北靜王妃。
所以甄應泉當年才能動用王府的人脈,為杜衡鑫張目。」
賈琮若有所思的問道:「原來如此,可杜衡鑫當時隻是個不得誌的百戶,為什麽偏偏能入了甄應泉的眼,為他這般出力。」
許七娘說道:「因為甄應泉出海遇難,他出於什麽原因扶持杜衡鑫,現在已無從查證。
但這次我調配人手,向那十幾個當年舊人查問此事,他們的卻有各自不同的說法。
有人說甄家承襲的體仁院總裁官位,是位高無權的虛職,不足以蔭蔽甄家,而甄家老太妃也年事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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