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銘頭疼欲裂,像是有一把並不是很鋒利的斧頭一下又一下地劈在的他頭上,讓他覺得腦袋破爛了,眼前發黑,痛得要昏厥過去。
他深呼吸,可是卻依舊無法控製自己,腳下踉蹌,情緒劇烈起伏,像是一片火光在焚燒著。
“為什麼這樣對我?”他在劇痛中低語,曾經有過種種猜想,但唯獨沒有料到,是父母要崔宏這樣對他。
這種感受像是在被一點點地撕開心靈,讓他的身體都在輕顫,比之當日被羽衣少年用紫瑩瑩的竹棍打斷他的手臂,砸裂他的頭骨還要痛。
秦銘搖晃著身體倒退,破碎的畫麵在腦中出現,難怪第三次新生時,他曾以手指蘸著粗茶,在桌麵上寫下一個字:棄。
現在他回想到了更多,在他被羽衣少年尋到前,他生活在那片平靜的村莊時,他就曾在那個夜晚無聲地寫下過一個棄字。
直到那片村莊被突如其來的大火吞沒,被大批的高手攻破,喊殺震天時,他都在保持著沉默,麵對生死劫難,他平靜地看著,沒有說過一句話。
“那時的我,已經不想開口說話了嗎?似乎早有預感會發生什麼,那是極度的失望嗎?或許還有心酸與失落吧。”秦銘站在荒漠中,忍著頭部的劇痛,感覺像是在重新撕裂過去的某段傷疤,再次經曆了一番折磨。
他清晰地看到,那時的自己縱然快被大火淹沒了,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最後甚至帶著釋然,看向天邊,望著漆黑的夜幕,仿佛徹底放下了一切。
“我在最後關頭,竟有種解脫感嗎?曾有過預想,真正到來後,那時的我已經能夠平靜地麵對。”
秦銘站在荒漠中,眼睛通紅,看著那時的自己,為兩年前的自己而不甘,不服,不忿,這是一股從心底深處湧上來的情緒。
“公子,衝和,你怎麼了?”崔宏見他這個樣子,有些不忍,想要上前。
“你先不要過來!”秦銘聲音低沉地說道。
他的眼前是無儘的大火,還有幾乎被燃燒的房梁險些砸中的自己,他那時根本不在乎生與死了。
兩年前的他,不知道為什麼在沉默中發出最後的一聲歎息,似乎放下了所有。
可是現在的他真的不甘啊!
“因為被那羽衣少年打得幾乎徹底死去,我失去了大量記憶,所以我現在又放不下那段過往了嗎?無法理解兩年前那個夜晚,我最後關頭為何釋然。”
秦銘站在荒漠中,忍著劇痛回想。
一些破碎的畫麵再次湧動而出,像是密密麻麻的長槍叢林,又似冰冷的長刀方陣,在他的腦海中無情地衝擊,要將他撕碎。
又是一個夜晚,他看到了很多人。
這應該是更早期的畫麵,還未遇到羽衣少年,他在一大群人的擁簇下,正在同崔家的人分開。
對麵有一對中年男女,目送他登上一輛銘刻著雲紋的青銅車。
中年男子沒有任何話語,很是威嚴,一雙眼睛似可以直透人心,平靜地注視他離開。
那女子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一身華麗的宮裝,雲鬢高挽,以一根金光流動的翎羽當作發簪,精致的麵孔上沒有任何波瀾,看著秦銘遠行。
附近很多精氣神無比旺盛的老者,似乎被這兩人的氣場所懾,和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然頗感不適。
那時的秦銘忍不住回頭向身後望去,卻隻看到他們的背影,那對中年男女已經帶人離去,他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畫麵雖然破碎,也很模糊,但是秦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時的他有強烈的情緒波動,似乎在麵對一場生離死彆,有不舍,也有無儘的失落,還有幾許的怨氣。
“衝和,你沒事吧?”崔宏露出擔憂之色。
秦銘看著他,道:“如今的我其實過得很好,如果你們沒有再出現,那就更好了!”
他的頭痛有所減弱,他摸了一把臉,居然有淚痕,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的,他有些惱怒,一把擦個乾淨。
這種廉價的液體不是現在的他該有的,過去的那些早已成過往,該拋棄了,有什麼可值得落淚的?
秦銘麵上沒有什麼表情,道:“我一直以為我曾經做錯過什麼,直到現在我才確定,應該沒有對不起你們吧,沒有負過崔家,而你們又一次找上我,還想怎樣?”
崔宏道:“我來這裡一是為求陰陽大藥,二就是為了你的事,安排府邸,會有人保護公子,你沒有必要遠行去外界冒險。”
“你們一句話就想斷送我的未來?!”秦銘的眼神淩厲起來,甚至有些發紅,自己經曆了那麼多,被重創,滿身是血,在冰天雪地中如同乞兒,如果沒有雙樹村的人帶他回去,他早已死去。
現在,他們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將他徹底按在這片偏遠之地,憑什麼?現在他的一切都是靠自身進入大山中拿命搏來的,沒有借助崔家哪怕一分資源。
崔宏也沉默了,再次湧起愧疚與不忍,可這就是他的任務,不完成怎麼回去?
很長時間後,他才很認真地開口:“衝和,你應該是改練了本地的新生法吧?畢竟,帛書上的法沒有了前人引導,已經練不成。而本地這些新生法都談不上高明,練到最後也難以有什麼大的成就。你即便無比努力,耗儘心血,最多也隻是成為這種小地方的高手。真要走出去,會很暗淡,在外麵算不上什麼耀眼的強者。所以,你還不如趁現在剛起步,狠心斷掉新生路算了,在這裡過上平安與富足的生活,會有人保護與照料你,有何不好?”
秦銘心中火氣上湧,他的路,他的人生,憑什麼要彆人來安排?
他問道:“我隻要新生了,不管是帛書上的法,還是其他的新生法,你都會奉命阻止,對我出手是嗎?”
崔宏沉默。
“我父母的決定……”秦銘望著漆黑的荒漠,在無儘的憤慨中,也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過去的那些磨難,讓他直麵過死亡,甚至已經算是死過一次,但他都沒有畏懼過,害怕過,可是親情人性的一刀,卻讓他有些防不住。
前前後後,各種畫麵雖然破碎,殘缺,遺漏了很多,但秦銘從那個棄字隱約間猜到了什麼,棄子,棋子,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他呼吸粗重,現在的他無法釋懷。
他可以確定,自己不僅沒有對不起崔家,而且還曾付出過生命,險死還生地活了下來,卻被送到這種偏遠之地。
秦銘眼前火光焚燒,模糊的畫麵成片的閃現,他越發相信了,崔家很多人都已提前知道那一晚究竟會發生什麼。
“將我推出去擋災嗎?”
但他想不明白,他都落到這步田地了,崔家那邊,確切地說是他的父母,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他曾經認為的虛幻,都漸漸真實起來,昔日他是何等的絕望,才會認為人生都是虛假的,拚湊出來的,因為心中的某些信仰崩塌了。
崔宏沒有說話,向前走來,雖然心中在惋惜,但還是準備動手。
“能不能和我說下我所經曆過的一切。”秦銘突然開口,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道:“你應該親眼目睹了那一夜的過程,我的頭骨被那羽衣少年擊碎三處,我遺忘了很多東西,你們就是想動手,也讓我走得明明白白一些。”
“什麼?”崔宏麵色驟變,深感意外,也很自責與愧疚,道:“我不知道,你連記憶都失去了,這是我們的錯,應該更快地趕到那裡,對不起公子,衝和。”
他的情緒波動也很大,道:“衝和,我來這裡絕不是為了殺你,隻是為化掉你的新生路,以後也不會有人再針對公子,你可以在這裡娶妻生子,再無紛爭!”
“這和殺了我有什麼區彆?我就是想踏上新生路,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未來,你們憑什麼要斬斷?”秦銘說到這裡,大聲問道:“我都徹底遺忘過去了,隻剩下零碎的記憶,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
“怎麼會這樣?!”荒漠的邊緣處,那條崎嶇的小路上傳來驚呼聲,一身羽衣的黎清月出現。
在她身邊除了那名侍女以及兩名金甲男子外,還有赤霞城的新城主孟星海。
荒漠中,一片安靜。
崔宏沒有退走,看著前方的少年。
秦銘意識到,對方終究要動手,他開口道:“弱小之家,我的鄰居,一對很普通的夫婦都可以將自己的一對孩子照顧得很好,充滿親情,溫馨,會用生命去保護他們。千年世家?就此之後,我們再無往來,自此舍棄也罷。”
在這一刻,秦銘的心底有個聲音,像是在輕歎,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那是他的父母,他不要再去怪什麼,他付出一些是應該的,就此遠行,離開就是了。
眼下的他則在搖頭,根本做不到心平氣和。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從此以後我不再是崔衝和,重新活過來的我是秦銘,從現在開始我隻想為自己活著!”秦銘在荒漠中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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