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溺平平無奇,成績還行,是潘女士心裡的乖乖女。
但在半年前,她有了一個地下秘密交往對象,也就是九中高二(9)班的江轍。
說起來,他們還是陳溺做家教的時候認識的。
進門第一天,保姆阿姨給她家少爺的形容詞和江轍本人沒一處相似:溫柔、禮貌、很愛笑。
結果她一敲門,就是這壓著陰沉、煩躁的一張俊臉的玩意兒。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兩人搞上之後,陳溺自認為對她男朋友也有一定了解,其實還挺好哄的。
大部分情況下,摸摸頭,大魔王就會很乖了。
可來到這所高中後,她在十分鐘前從趙琳嘴裡才得知這少爺不僅是窩裡橫,原來窩外能更橫。
看大家這個班級自習課的氣氛,好像都對他十分畏懼。
周遭一片安靜,趙琳一臉“你自求多福”的遺憾表情鬆開了拉住陳溺衣袖的手,安靜地溜回了前排位置上。
陳溺頂著張大無畏的臉,又拍了拍大魔王的桌子,開口說:“自習課不讓睡覺。”
整個教室更寂靜了,看向陳溺時帶著細微的同情和惋惜,猶如看著一個勇氣可嘉的“將死之人”。
然後他們聽見那位帶著起床氣的大佬抓了抓頭發,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
眾人:嗯????
怎麼和想象中的不一樣,這到底哪裡不對勁?!
反正陳溺是沒覺得哪裡不對勁,把自己的書抱回來,和他說:“我今天新轉來的,也是你們班新班長。”
要死了,這新同學居然企圖用官威壓製校霸。
記得上一個這麼說的人……噢,好像沒有上一個。
顯然,江轍壓根也不記得被他嚇哭的舊班長是哪一個,有點迷惑她為什麼跟自己說這個。
陳溺在萬籟俱寂中又問了他一句:“聽懂了嗎?”
江轍站起來了,在所有人的深吸一口氣中捏住了她的後脖頸,英眉蹙起來:“好吵。”
吃瓜的同學們:“……”
嘶,大佬又要因為不耐煩而殺生了。
他手的體溫不高,冷得陳溺縮了一下,不解地抬頭望著他。這少爺不順心起來,嘴裡確實是難有一句好話。
她抿了抿唇線:“你先讓我進去。”
江轍單手揉揉自己太陽穴醒了下神,捏住她脖頸的手往後一移,把她沉沉的書包拿下來了。
往過道移開,長腿勾過凳子一起拖出來。
陳溺往裡走的時候才覺得這位置太寬敞了,後邊那兩哥們背後就是牆,擠得快前胸貼後背。
班上同學看得目瞪口呆,沒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發展。
大佬對新同學好寬容啊。
兩分鐘後,陳溺把自己的位置收拾好,教科書也拿出來擺在桌麵上,拿起筆認認真真地把名字寫好。
在這過程中,全班人的視線包括她邊上這位一直在注視著她。
陳溺下意識抬起頭回望,江轍也跟著回望。
他一抬頭,眉梢趴著點惺忪睡意,臭又拽的表情跟誰欠他幾千萬似的,眾人紛紛垂頭低眼。
真的很像惡霸。
陳溺在心裡歎口氣,在桌子底下拽拽他胳膊,在紙上寫出一行字:你收斂一點。
江轍半點不知道該收斂什麼,照常音量:“你為什麼不說話?”
“……”
陳溺自覺地壓低音量:“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你們班新班長。”
大魔王把耳朵湊過去聽,聞到女孩身上的奶香味,勾唇懶洋洋地接腔:“所以呢?”
陳溺理所當然地說:“我要管紀律啊,自習課不準睡覺不準吵。”
“懂了。”他點點頭,倏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骨節分明的手掐著修長的頸左右轉了轉,跟個領導似的往班上巡視一圈,就從後門走出去了。
陳溺傻眼了。不是,她說不準睡覺不準吵,那他就不能舉一反三?
硬得讓她說上一句也不準翹課嗎?
江轍一出去,鴉雀無聲的教室仿若鬆口氣。雖然沒喧鬨起來,但比之前緊張的氣氛鬆散不少。
陳溺前桌是個挺活潑的女生,主動用起小本子跟她傳悄悄話。
「陳班長好鴨!我叫阮喜丹,是班上的數學課代表。」
「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班的情況,除了你同桌這位大魔王+校園惡霸,全員皆好人!」
陳溺:“……”
大魔王的女朋友表示:謝謝,看見這句話並沒有多開心。
剛來這個班也沒其他作業,陳溺看著大家好像都在趕作業,就把書桌整理好。看了一眼旁邊這人的桌子,想了想,也幫他整理了一下。
教科書和作業井井有條地擺在兩邊,看起來比之前賞心悅目不少。
身後兩個男生在高高的書堆後麵互相對視一眼:大佬是這就使喚上新同桌做苦力了嗎?
下課鈴打響的時候,教室又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因為江轍回來了。
他手裡拎著袋零食,尾指上勾著一杯熱牛奶的袋子。踱步慢悠悠地走到位置上,零食往陳溺桌上一扔,發出哐當一聲響。
又抿了口牛奶,喝了一口後就皺眉移到了陳溺桌上,言簡意賅評價:“太甜。”
本來就是陳溺才愛喝甜口。
她慢吞吞接過來邊喝著,又一本正經跟他講道理:“你下次不能在上課的時候出去買東西了。”
江轍敷衍地點頭答應了,趴回位置上側枕著手臂,旁若無人地捏捏她的臉。
陳溺心虛地看了一眼周圍,發現大家都在各乾各的,沒人管他們。其實她覺得被發現也沒什麼,隻是大家好像都缺少發現的機會和眼睛。
全班隻有兩個人能光明正大地偷窺,就是他們後邊的兩個人。
沒有江轍的班群裡,兩男生看完了全程,戰戰兢兢地在手機上劈裡啪啦地打出幾行字。
-“大佬劣性不改!恐怖如斯!喪心病狂!欺負咱們班新班長!”
-“親眼所見,喝剩的牛奶不願意喝,就塞給班長喝!班長勸他上課時候不能去便利店,大佬就對她動手威脅!”
陳溺在預習下節課的內容,突然就覺得身上的同情目光平白無故地又多了一點點。
後邊那節課是數學課,好在過得也很快。
到午飯時間時,江轍想拽著她一塊出去下館子。但潘黛香給自己發了消息,陳溺得去員工食堂那和她一起吃。
大概是因為中午沒陪江轍吃飯,所以少爺一有不順他心的時候就喜歡跑去玩賽車、打拳擊,反正不會乖乖待在教室看書。
他下午四節課加上晚上三節晚自習也直接翹了。而所有人對此習以為常,連老師也沒多過問。
沒有江轍的(9)班才像個正常的普通班級。
打打鬨鬨的紙飛機和籃球到處亂丟,推推搡搡的男生和一塊拉著手去上廁所的女孩,好不熱鬨。
到最後一節晚自習鈴聲打響之後,前桌阮喜丹問她是哪個寢室的,要不要和她一塊兒回宿舍。
陳溺擺擺手:“我家離學校很近,我是通宿。”
其實也可以去和潘黛香一塊住,教師的宿舍都是單人間,有空調熱水,條件也不錯。
阮喜丹“噢”了一聲,臨走時又支支吾吾地說:“班長,你要是覺得受不了就和老師說換個座吧!在你來之前,大魔王他是沒有同桌的。”
陳溺倒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個,起了點逗弄心思:“那大魔王他談戀愛了嗎?”
阮喜丹像是被她這個問題驚訝到了:“啊?就他還能談上戀愛嗎?”
“……”
也不是懷疑什麼,雖然江轍長得萬裡挑一,但他身邊從來沒出現過走得近的異性,就連外貌相匹配的也沒有。
何況這人在九中的名聲就是有點讓人聞風喪膽、退避三舍的類型,誰會想不開和他談戀愛啊。
“這樣啊……”
陳溺沒從她那套到什麼有效信息,心想和江轍朝夕相處的同學知道的還沒自己多。
做班長的任務之一就是成為班上留到最後鎖門關燈的人。
陳溺踮腳把鑰匙放到門頂上,因為剛才和同學說話耽擱了會兒,她這層樓已經沒人了。
教學樓下還有稀稀拉拉的腳步聲,路燈和月光從護欄那漏了一片進來,暈乎皎白的光灑在地麵上。
轉過樓梯拐角時,腰突然被一條精瘦有力的手臂禁錮住,雙腳直接騰空了。聞到男生身上熟悉清冽的衣物留香味,陳溺才驚得沒喊出聲。
脖子那貼上了溫熱的呼吸,有些癢。
“喂。”她手掛在男生肩膀上,佯裝生氣地蹬了蹬腿,“讓我下來。”
江轍偏不放,仗著身高差以抱小孩似的姿勢抱著她往樓下走,聲音比她更冷:“彆掙紮了,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
陳溺心想這哥哥今天的戲還挺多,索性躺平,手臂垂下來任他扛著下樓。
春夜裡,校園裡的野貓在淒淒地叫喚。
陳溺和躲在小樹林裡的那隻貓對上視線,眨巴兩下眼睛:“江轍,我都不知道你在學校是這樣的,趙琳還說———”
他打斷她,皺著眉:“這是誰?”
陳溺:“……”
大哥你不是吧!她有點無奈地解釋一句:“你的同班同學啊。”
江轍想都沒想也知道自己沒印象,隻問:“她跟你說我什麼?”
陳溺想了須臾,決定省略趙琳前麵說的惡霸部分,一本正經地說:“她說你是萬人迷,說‘沒人不愛江轍’。”
他脫口而出:“我又不要他們愛,我隻要你。”
陳溺沉默了半秒,心想一禮拜沒單獨見麵,她男朋友果然更直白了點。她抿抿唇,很討乖地拍拍他肩膀說:“好的好的,先把我放下來。”
江轍鬆開手把人放下來,牽過她大搖大擺地從門衛眼前走過:“那你陪我去吃宵夜。”
“好吧……但是。”她舉起他手腕的機械表看了眼時間,說,“十點之前要送我回去,不然我爸媽該以為我丟了。”
“你挺行。”江轍吊兒郎當地捏起她小巧的下巴,一副混世皮相在夜色下極其英俊,薄唇說出來的卻不是人話,“隻給我十分鐘?打個啵都不夠。”
“……”
陳溺轉過來兩個星期之後,九班這幫同學們終於發現了點奇怪之處。
隻不過他們的關注點確實有點偏移。
比如大名鼎鼎的校霸頭子江同學逃課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也不在課上睡覺。
話變多了,但好像都不是什麼好話———“吵”、“閉嘴”、“你想的美”、“再說一句”?
尤其是全班第一大排最後麵那兩位男同學,最能夠深刻體會到大佬的變化。
他們每天看著新班長頂著這些惡言惡語還好脾氣地矯正她的惡霸同桌,心裡都為她捏把汗。
新班長義憤填膺地拍他桌子,乖軟白皙的小臉染上慍色:“江轍,作業你到底交不交?又是隻剩你一個!”
“小爺沒寫。”江轍理直氣壯地翹著二郎腿,半點不慫。
小同桌鼓著腮:“那你現在寫,昨晚乾什麼去了?”
“……陳同學,你現在說話怎麼跟那化學課那地中海老頭似的?”說歸說,這大佬咬開筆蓋,手裡的筆卻沒停下過,啪啪幾下把最後幾道選擇題寫完交了上去。
來收作業的課代表就差虔誠地向陳溺投送讚賞與感激不儘的眼神。
他們悟了!
這要是還看不出來,是真當他們吊車尾班級的人都是傻子嗎?!
沒錯,班主任這次挑的新班長果然有一把能把人管理得服服帖帖的刷子!陳溺靠關係拿到班長這一職位的謠言沒多久就不攻自破。
陳溺對這些人平白無故的膜拜也感到十分不解。
為什麼他們的思想不拐彎?
不過她後來也跟江轍商量了一下,畢竟她現在還是起帶頭作用的班長,他倆還是低調點好。
當時正好是午休時間,江轍問她什麼叫低調。
陳溺看了看周圍的人全趴在桌上睡覺,輕輕拽著凳子就朝他靠近了點。然後把校服外套的拉鏈往下拉了點,另一隻手拉過他的手往自己的校服袖子裡伸,兩隻手在她寬大的校服袖子裡碰上了。
江轍手心被她撓了一下,後脊背有點發麻。他有樣學樣地拉過她另一隻袖子,示意她把手往裡縮縮。
陳溺不明所以,下一秒她兩隻袖子被這人打了個結在胸前,她活生生變成了“無臂俠”。
江轍笑得焉壞,凳子往後翹著,嘴角挑著輕佻散漫的弧度,眼尾那顆小痣都連帶著多了幾分漫不經心的痞氣。
他每次一笑,囂張紈絝的眉眼上揚著,好看得不像話。
陳溺眨著無辜漂亮的月牙眼,看在男生這張臉的份上沒急著把人打死,挨過去提議道:“你從明天起開始穿校服吧,你的袖子比我的大好多。”
江轍懵了一下,覺得她這個想法很不錯。
但後來又想,那到夏天怎麼辦?
於是他每天找存在感的事情就是跟陳溺對著乾。白天互相找完茬,晚上在小樹林裡親得難舍難分。
很快到月底,高二年級的期中考試如期而至。
考試日這兩天對重點班來說可能都在爭分奪秒地背書看書複習,但九中的吊車尾普通班拚死拚活也才二三十個能過一本線,其餘幾十人自然是搬完桌子就照常玩。
江轍的桌子搬到了陳溺後邊,正好靠著窗。
考場按成績劃分。他是全校倒數的成績,陳溺又是新轉來的插班生,學號也在最後一個考場。
九中的後十五個考場全在大禮堂考,凳子都得自己端。
大少爺沒有早起的習慣,平時連早自習也不來上。但學校對麵兩條街外新開了一家茶樓,裡麵的蝦餃和叉燒包都特彆好吃。
為了給陳溺帶早餐,江轍這幾天都是起床繞路過去給她買。
而禮尚往來,陳溺負責給他端凳子去禮堂。
大考的時間都比較鬆散,人群熙熙攘攘,也沒有老師每天巡查看得這麼緊,隔壁職高的混子也經常在這個時間段來九中玩。
陳溺就是在端著兩張凳子下樓時碰見那幾個人的,教學樓裡沒多少人了。而他們圍過來時,從邊上經過的同學隻會本能地跑得更快。
這群人一個個嘴邊都咬著根煙,手上還有奇奇怪怪的刺青紋身。
考試日不強迫一定要穿校服,所以陳溺今天換了身粉白色的連衣裙,棉襪上有兩個helloKitty的圖案,腳踝白皙伶仃。
她馬尾綁得不高,額前劉海長長了點,半遮住一雙烏黑的眸,看上去很溫柔恬靜。
最前邊那個瘦猴笑嘻嘻開口攬住她,胸有成竹地說:“小同學,加個?哥哥們晚上帶你去玩啊。”
陳溺搖頭:“我不想。”
“彆敬酒不吃吃罰酒!”其中有一個矮點的男生聲音粗重,陰鷙的眼威脅般盯著她,作勢要往前走過來。
“你們還是消停會兒吧。”陳溺往後退了幾步,臉上表情很淡地提醒,“我男朋友這個人脾氣不太好的。”
那群人聽著笑起來:“喲,這妞還有男朋友呢?喊過來讓咱們瞧瞧,比比是哥哥們大還是你小男朋友的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五個大男生笑得很猥瑣,開著下流的葷腔。
陳溺捏緊了手上兩張凳子,在他們身後那看見一個身影。
眼前的瘦猴男拿著手機逼近她,獰笑道:“彆跟哥玩欲擒故縱那套啊,要你是看得起———啊!”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人從後麵凶狠地踹了一腳,直接雙膝跪在陳溺麵前,沒握緊的手機也摔遠了幾米。
陳溺前一秒還需要仰視的視線在此刻下移看著瘦猴男的頭頂,訥訥補上一句:“我說過我男朋友脾氣不好來著……”
瘦猴男氣急敗壞:“哎喲我操!你們這群廢物就在那看著?”
幾個人像才反應過來似的,急忙把瘦猴男扶起來,齊齊往後看過去。
江轍身上穿著件校服外套,沒拉拉鏈,就這麼敞著。長腿立在樓梯口,頗具壓迫感的身影籠罩下來。
逆光的原因,讓人看不清那張桀驁的臉。
他手上還提著一份早餐,朝陳溺走過來時很平靜地換過她手上兩張凳子。偏了偏頭,自上而下地撩起眼峰看了這群人一眼,而後高高舉起了其中一張。
“江轍,你彆總這麼衝動。”陳溺拉住他的衣角,試圖跟那群人講講道理。
瘦猴男半點不領情,邊揉著膝蓋邊指著他們放下狠話:“你們這對狗男女!知道我是誰嗎?可彆讓老子在校外碰上了———”
“……”陳溺聽不下去了,鬆開阻止他的手,“算了,你打吧。”
作者有話要說:你江爺:以惡製惡,常規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