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溺一直挺不喜歡自己這份揣摩人心理的本事。
她居然能和丘語妍這神經病共情上。
高高在上的刁蠻公主碰上一個軟硬不吃的大少爺,從起初的朦朧好感到被忽視的惱羞成怒。
年齡漸大,起初那份好感可能早已經被磨滅。
丘語妍以為窺見天之驕子的陰暗秘密,就能看見他的落魄、看見他匍匐在地的一麵。
但江轍沒如她願,在防備偽裝狀態下依舊活得恣意悠然。
是不是這種沒怎麼經曆過挫折的人一遇挫都很容易暴怒、怨恨?
不喜歡她,她就討厭他。
不如她願,她就費勁吧啦貶低、羞辱他。
陳溺覺得自己的脾氣已經夠好了,但誰能和一個心理偏執的瘋子講道理?
顯然沒有人。
撒氣是一方麵原因,她更想讓江轍清醒點。
他沒虧欠任何人,不需要抱歉,也不該受製於一個丘語妍。
她從進警局開始就把車險公司、律師電話給交代了,麵對丘語妍的“蓄意撞人”控訴半個字也不承認,隻說是開車失誤。
一整天下來累得要死,陳溺在拘留所裡的那張硬質冰冷的床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晚。
大半夜,值班室的幾個小警察麵麵相覷,很是懵逼。
沒見過被人告進局子後比他們幾個還清楚流程,關鍵是還能睡得這麼安心。
江轍在醫院被觀察了24小時後,從監護病房被送進了普通病房。
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他們一家三口在遊樂場玩,媽媽笑得很美,被人認出來了,於是她在和熱情的粉絲合照。
畫麵一轉,變成了江嶸和李言背著全家在臥房做那齷齪事。
再轉,泳池裡全是黎中怡的血,有人捂住他的嘴往暗處拉。
他卻拚命掙脫,頭也沒回地跳進這個大紅色血池裡,一點點看著自己溺斃。岸上有人在哭,為他難過地哭。
江轍忽然想到了江嶸,他的父親。
從來沒有一天薄待過他,可他越對自己好,江轍越恨他。
他每天都在極力控製自己心裡的天平。
不能往江嶸那邊傾斜一點點,否則都是對母親的背叛。
江轍燒了幾個小時,從這渾渾噩噩的夢裡睜開眼,發覺床頭立著個臉色陰沉的項浩宇。
兩雙眼睛一對上,項浩宇開口了:“江爺,咱倆一條□□穿到大的人。我也就懶得嘲笑你追妹子把自己摔海裡這種小失誤了。”
“……”
前段時間江轍母親去世,他在安清光是處理遺產就忙得不行,兩個人也很長時間沒見。
這一見麵,真兄弟還得先戲謔幾句再說正事。
“嘖嘖,想當年我們小江爺對女孩那是勾勾手指,這備胎隊伍就能從這排到阿美潤肯去。”項浩宇搖搖頭,一臉無奈,“現在吧,被人甩到海裡頭,無人問津。”
“……”江轍稍稍坐起,靠在床頭。骨節分明的手指從他口袋裡抽了根煙出來,語氣很冷,“有屁就放。”
“還敢抽呢?”項浩宇把他煙搶回來,“告訴你你彆急啊,陳妹把妍姐給撞了。”
也許是聽見陳溺的名字排在丘語妍前麵,江轍眼皮耷拉著,顯得很淡定:“丘語妍回國了?”
項浩宇把桌上水端給他:“昨天回的,不知道怎麼就去找陳妹了啊。哦對了,陳妹傍晚的時候還找我問你和妍姐關係有多好。”
江轍揚揚下巴:“你怎麼說?”
“實話實說啊。咱們這四個,除了鹿鹿那單純的小傻子,都算知根知底了。”項浩宇是打心眼裡不喜歡丘語妍,皺著臉,“妍姐那人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估計肯定是她先挑事,激怒陳妹!咱陳妹那溫溫婉婉一小姑娘,都能開車去撞她了……”
江轍摸了摸桌上,沒看見手機:“陳溺現在人呢?”
“拘留了。”項浩宇耍了個小聰明,摸摸鼻子,“妍姐要告她。偏偏陳妹還死咬不鬆口,說她就是蓄意撞人。”
江轍皺眉:“她瘋了?”
項浩宇笑笑,隻一句足以撥千斤:“因為誰?”
“……”
陳溺那樣的性格,和丘語妍能有什麼交際,又能和丘語妍結什麼仇。
那她這麼做,還能因為誰?
江轍不敢順著杆子往上爬,也不會因為這事就腆著臉去找陳溺和好。
他知道一碼歸一碼。
到警察局大門門口那時,先在那等著他的卻是丘語妍。
項浩宇見他們有話要說,也不當電燈泡,先進去找警隊隊長喝茶去了。
丘語妍腦袋上綁著白色繃帶,她被陳溺撞那一下也撞得不清。
本來正低頭對著鏡子抹口紅呢,車猛得晃動一下。她沒係安全帶,腦袋就這麼直直撞向了副駕駛的車門。
“你來這乾嘛?來保她?”丘語妍氣衝衝問他,手握拳砸著他胸口,“你這個女朋友是不是腦殘?難怪跟你這種人都能湊一對!”
江轍壓低眉骨,隔著袖子捏住她手腕甩開:“我倒想問問你跟她說什麼了,能把她氣成這樣?”
“我把你在美國過的那些爛日子告訴了她而已。”丘語妍恨聲,“你放心,我一定會告她坐牢!”
他磨了磨後槽牙,冷眼:“告,你千萬要告她。”
丘語妍沒料到他會讚同自己,盯著他很怔地頓了頓。
江轍乏味地牽了牽唇角,壓低嗓音威脅:“你初二把人打成聾子的那個同學現在住在江城吧。”
丘語妍臉霎時白了:“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哪有什麼事在一個大院裡能被瞞得天衣無縫?又有誰會喜歡一個從小就惡意滿滿、愚蠢惡劣的校園施暴者?
她當然不可能指望了解自己真麵目的江轍,會在從小到大的相處中對她有丁點好感。
“你恐嚇不到我!”丘語妍慢慢反應過來,捏緊衣角,“她爸收了我家錢,我們早就和解了。”
“收了錢就算和解嗎?真要是和解了,你覺得丘伯父為什麼帶你移民?”他聲音低低沉沉,像鬼魅般暗啞,一字一句地喊她名字。
“丘語妍。做錯事,就要隨時做好被受害者討公道的準備。”
之前江轍確實不想跟她計較。一是兩家人關係不錯,丘父丘母現在年年都會向江老爺子拜年送禮。
二是當年目睹母親在泳池裡割腕那一幕時,是旁邊的丘語妍幫他喊的救護車。
這麼多年雖然沒半點情分,但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對她的小作小鬨都視若無睹,她要錢也都會給。可她不該不知天高地厚,想去碰陳溺。
丘語妍急了:“江轍,你不能這麼對我!你彆忘了當初是我……”
“我沒忘。”江轍沉著一張臉,淩厲而陰測測的眼神把她要說下去的話打斷,“可她已經死了。你也回你爸媽身邊去,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警局大廳,進去傳話的小警員木著張臉出來:“江先生,陳小姐說拒絕你保釋她,讓你……”
江轍看出他的為難,慢悠悠又把握十足地接過話:“讓我滾?”
小警員意外地看著他,點點頭。
“你跟她說。”江轍舔了舔唇,清清嗓子,“說我知道錯了。”
這話一說,項浩宇都要多看他一眼。
有生之年看見江轍這麼心甘情願吃癟認錯啊,這倆人的狀況現在是真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他推推江轍胳膊:“誒,你做錯什麼了?你不會欺負人姑娘了吧?”
江轍表情懨懨,反手推開他,一點也不委婉:“事兒都結束了,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在這很多餘?”
項浩宇麵色如常:“行,ojbk,我走。”
你他媽真是把過河拆橋玩得很會!
在大廳又等了十分鐘,拘留室的門打開了。
陳溺被人帶了出來,她臉有些憔悴,眼下淡淡烏青,頭發也有些亂。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泊,抬眼看向不遠處的江轍。
江轍穿著件黑色的大衣外套,襯得五官冷硬峻朗。
他外衣半敞,手插兜,朝身後的支隊長頷首示意了下,邊脫下衣服裹著人往外走。
“身上有哪不舒服嗎?”他問。
陳溺搖搖頭,睡久了倒是有些頭暈,昏昏沉沉地從暗處走到光亮的地方,隻覺得異常刺眼。
她往邊上的公交站台那走,聲音很低:“我想了想,還是想告訴你。你媽媽是公眾人物,如果想讓你父親身敗名裂很容易。但她愛你,不想讓你一輩子背負那樣一個‘同妻孩子’的名聲。”
江轍跟在邊上默不作聲,良久後點了頭。
“我要回家,你回醫院吧。”陳溺坐在公交站的長椅上,回頭看他。
一個病人,一個剛“出獄”的人,分不清誰的臉色更慘白無力。
江轍身上隻剩一件低領毛衣,泠冽白皙的鎖骨在寒風中被吹得稍微泛了紅。他半蹲下身,把她身上那件大衣的扣子扣上。
她人就這麼點,被他的大衣罩上,顯得更嬌小。軟糯的臉蛋沒了妝容加持,稚感更強。
扣子快扣到最後一顆的時候,通往陳溺家的公交車停下了。
她站起來,從包裡摸出他的手機遞給他:“我走了。”
一輛公交車,有上有下。
後門關上,江轍在車要開動時起身。站在前門那,長腿跨上去喊了句:“陳綠酒,明天我們什麼時候見?”
陳溺坐在後門那的位置,有點懵地抬眼,沒太聽清他的話。
也許是因為最後一班車,大家都不急。
熱心司機和車上大媽最喜歡看這種小年輕的戲劇,甚至幫忙傳話:“小姑娘!他問你明天什麼時候見?”
“……”
陳溺覺得有些尷尬,和門口的人對上視線,隨口說了句:“早上6點。”
作者有話要說:小江爺說老子上早課都沒這麼早過
希望大家向禮的基友學習摳糖:昨天99對jz做人工呼吸了誒!(磕cp輩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