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過後,安清大學開了一場運動會,而陳溺在這四五天裡沒再見過江轍。
路鹿約大家一塊吃飯時,以前從來沒什麼意見的他也居然也會推辭。
他似乎有刻意地躲開自己,也許隻是因為她看見了他不為人知的那一麵。
隻是陳溺想知道他的動態也十分容易,有時是在方晴好發些旁敲側擊的朋友圈動態裡。
大課堂上,他坐姿慵懶,肩膀往後一癱靠著椅背。
兩條筆直的長腿閒閒地搭在地上,盯著黑板的臉上表情寡淡,手法嫻熟地轉著筆,側臉依舊清雋疏落。
有時是在項浩宇發到群裡的人工智能專業社團活動的聚餐視頻中。
江轍這張臉和生來桀驁不俗的氣質,哪怕是在鏡頭角落都無比奪目。
翹著個二朗腿,漫不經心看街頭霓虹閃爍。在人堆裡悶頭喝著幾塊錢的啤酒時,也有一股消沉的出塵感。
陳溺沒有費什麼心思去關注,畢竟他這種人無論在哪都是焦點。
太出名,也太出色。大學的論壇貼吧、同學朋友嘴裡,到處都是他的存在。
安清市刮完了最後一場台風,當天下午是海洋係的遊泳考核考試。
泳池裡裝了競賽智能化係統,陳溺考試那天還挺順利。總之相比一些遊著遊著往回遊的、或者一些還沒下水就開始抽筋要好許多。
路鹿捧著奶茶來慶祝她考完試時,陳溺剛衝完涼出來。
今天因為還剩下前幾天沒考完試的十幾個班,遊泳館裡的人特彆多,來來往往的胳膊擠著大腿。
十月中旬,台風過境不久,殘餘風力依舊不小。
受天氣影響而被推遲的軍訓也在今天被提上日程。
早上9點半,大家都收到了消息,說軍訓教官中午會抵達學校吃午飯,下午正式訓練。
路鹿把凍奶茶遞給她,撐著遮陽傘往前走:“……可是今天也好熱啊,我還以為推遲到國慶之後的軍訓會好一點呢。入秋的奶茶都喝了,怎麼還跟夏天溫度一樣!”
陳溺其實倒沒感覺到熱,從開著空調的遊泳館裡出來後甚至覺得有點冷。但還是安撫般說了句:“可能到月底就不熱了。”
“那時候都快11月———誒,你嗓子怎麼了?”路鹿聽著不對勁,納悶看她。
陳溺縮了縮肩膀,焉巴巴地抓過她的手放自己額頭這:“你摸摸我。”
“啊怎麼這麼燙?”路鹿本就捧著那杯凍奶茶,手被冰得快沒什麼知覺,但摸到她腦門那刻還是被熱度驚到了。把奶茶丟進垃圾桶,立刻拉起她的手,“走走走,去醫務室!”
陳溺被拖著走,渾渾噩噩的腦子不忘叮囑:“那你得保證彆讓醫生給我打針。”
“……”
坐在病床上,陳溺背靠著白牆,神情懨懨。
她感覺自己快睡著了,但害怕一睡下去就被醫生和路鹿摁著鑽個針頭在她胳膊上。隻好一邊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一邊掐著大腿。
排她前麵兩個學姐是之前運動會跑三千米摔著腿了,現在來換藥的。
兩學姐一人摔了一邊腿,麵對醫生無語的質問時,她們異口同聲喊出了“好姐妹就要整整齊齊”的口號。
而陳溺麵前的這位好姐妹顯然沒什麼照顧病人的經驗,拿著水銀式的體溫計半天了也沒研究出怎麼看溫度。
怕她再這麼看下去,溫度計都要變常溫了。
陳溺接過瞧了一眼:“攝氏度。”
從正前方走過來的醫生驚訝出聲:“喲,怎麼燒這麼高?來掛個水吧。”
“不掛,您給我拿點退燒藥吧。”陳溺一聽掛水就秒慫,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眨了幾下。
醫生見多識廣,表示理解地給出建議:“你這姑娘是大一新生吧?掛個水要幾點鐘,還免了今天下午的軍訓,真不考慮考慮?”
陳溺寧死不屈,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頭微微晃動一下,後腦勺磕回牆上:“不考慮。我愛軍訓,我愛運動,軍訓令我快樂。”
“……”
路鹿在邊上附和著醫生嘲笑她沒出息,這麼大個人還怕針。
看著醫生在給她配藥,路鹿跑門口去打了個電話:“哥!”
項浩宇接起電話那一刻,在遊戲中的人物血條直線下降,沒撐過兩秒就gameover。
窩在江轍公寓裡玩了快一整天遊戲,他眼皮都乏了:“喊哥準沒好事,說說吧,又想敲詐我什麼?”
“你怎麼說話呢,我是這種人嘛!”路鹿跺跺腳,放低了聲音,“我記得你們之前在實訓周不是操控過一台帶電扇的無人機嗎?”
人工智能專業,確實在實訓周沒少倒騰過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項浩宇點頭:“想玩?”
路鹿嘿嘿一笑,和他打著商量:“這不是下午要練軍姿嘛,太陽好大啊……而且你們係好像有我們這屆新生的帶訓學長。”
項浩宇聽明白了,故意問:“我去給你弄,有什麼好處?”
路鹿撇嘴:“哼!那我給你開張天地銀行的金卡要不要?”
他笑:“你開了我當然要。”
一旁的江轍終於放下遊戲機,看見他掛斷電話打算出門,略挑眉:“哪兒去?”
“小祖宗想在軍訓的時候吹吹風。”項浩宇邊把上衣套上,抬抬下巴,“你是帶她們係吧?我跟你換換。”
江轍翹著椅子,往後一仰說“行”。手臂無精打采地垂在椅背下,臉上掛著閒散打趣的笑:“就這麼慣著她?”
項浩宇攤手:“沒辦法,連罵人都這麼可愛的也隻有她這個粘人精了。”
話裡的親昵和寵溺任誰都聽得出來,帶著一股黏膩勁。
到玄關處換鞋,項浩宇又像想起了什麼:“對了,上回我聽老賀說……說你去遊泳館了?”
江轍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拿起茶幾上的可樂罐一飲而儘。屈著的手指握住罐身轉了轉,也沒轉頭,徑直熟練地往後一拋,空罐直直掉入口徑不大的垃圾桶中。
聽見意料之中的物體墜落聲,他才很輕地勾了勾唇。人依舊是又混又痞的的樣子,仿佛對什麼都不在意,包括這個問題。
項浩宇卻是臉上心事重重的模樣,斟酌地問了句:“你還行吧?”
江轍壓低了眉,淩厲的鷹眼把目光沉在手機因為來電顯示亮起又滅的屏幕上。眼皮闔下,懶聲問:“浩哥啊,我什麼時候不行過?”
“……”
看不得他這浪樣,項浩宇抱拳:“OKKKK,怪我多嘴,我滾了。”
其實在他問出口那刻,也清楚江轍一直是那個不甘在人前示弱的性子。
隻要他不想,就沒人能在他那張從容懶倦的臉上找到其他情緒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陳溺拿完藥回寢室睡了一覺,午覺過後,發現路鹿還在自己桌上放了幾個退燒貼。
她拿起手機給路鹿回了一個感激的麼麼噠,洗把臉和兩個室友一起換完軍訓服下樓。
這個點,女宿舍樓下集結了不少人,都是準備往操場那邊過去的。
盛小芋最近被倪歡帶著一塊兒玩遊戲玩上了癮,正嘰嘰喳喳地追著問通關秘訣。陳溺夾在中間想移開個位置,突然就被兩個來勢洶洶的人擋住了視線。
兩個人都是大二學姐,閆惠音身後跟著的是她們環工社團的團委,也是學生會副主席,廖棠。
廖棠認識她們三個,指著最邊上的倪歡說:“就是她。”
話音剛落,閆惠音直接揚起手扇了倪歡一巴掌:“賤人!”
“我去。”
周邊人發出驚呼聲,紛紛停下看熱鬨。
閆惠音還想來第二下,倪歡攥住她的手腕,冷冷看著她:“這位學姐,你最好能有我不還手的理由。”
“肖屹,你認識吧?”閆惠音瞪著她說,“天天跟彆人男朋友聊騷雙排,做小三就這麼快樂?”
倪歡一怔,握住她手腕的力氣鬆開點,卻又不肯相信般:“我和他……開學就認識了。”
閆惠音氣更甚,甩開她的手:“我和他高中就已經談上了!你憑什麼插足我們三年的感情?你要臉嗎?”
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倪歡身上,麵對閆惠音的辱罵、敲打,她沒再反抗一下。隻是低聲解釋著沒人在乎的話:“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他也從來沒提過女朋友,一個蓄謀已久出軌的男生,怎麼可能會把這種事隔著網絡告訴網戀對象?
一旁的盛小芋看得著急又心疼,拉開倪歡:“彆太過分了,你沒聽見她說不知道嗎?她是‘被小三’,又不是存心做這種事的!”
陳溺擋在前邊,為室友說話:“她同樣是受害者,沒有任憑你打罵的義務。”
閆惠音哽咽:“你們的意思是全賴我?我活該被她撬牆角是嗎?!”
陳溺緩聲,一字一句:“學姐,為什麼寧願跑來羞辱和你同為女孩子的受害者,也不舍得去罵你腳踏兩隻船的男朋友?先背叛這段感情的不是他嗎?”
閆惠音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心裡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隻是她不願意去怪罪那個在十六、七歲口口聲聲說著會愛她一輩子的少年,所以才把怨氣全發泄在倪歡身上。
被徑直揭穿最醜惡的一麵,她突然就像是失去了憤怒的支撐,頹喪地跌落在地,捂著臉痛苦地哭。
一旁久未說話的廖棠看著陳溺那張礙眼的臉,冷聲問她:“你喜歡替朋友出頭?”
邊說,手伸出來趁機大力地推了她一把。
陳溺被迫往後退了幾步,絆到小石塊快要摔倒時,一隻大手撐住了她的腰。
江轍穿著軍綠色迷彩服,利落的黑色皮靴,一隻手捏著軍帽,站在幾個女生之間更襯得他高大挺拔。低眼看向靠在自己手掌的女孩,側臉挨著他肩膀,濃密睫毛在微紅臉頰上拓下淡淡陰影。
他眼睛漆黑有神,嗓音壓著幾分輕佻,嗤笑一聲:“小瞧你了,生著病還能跟人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