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1 / 1)

沒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宮裡人一下子感覺到壽康宮和昭陽宮的關係更加緊張起來。兩宮下麵的人,已經有過幾次不輕不重的摩擦,而這還隻是開始。

壽康宮太監房舍這邊,其中一個鷹鉤鼻子的太監正躺在躺椅上,由著一個小太監喊著“乾爹”給他捶著腿,他手中摩挲著一塊暖玉,琢磨著內中道道。他突然把玉一攥,下了決心,如果順利,隻怕壽康宮總領太監這個缺兒就是他的了。突然升騰的權勢富貴的召喚,讓他一時間心裡難以平靜,隻要下了決心,說不得就能博一個平步青雲。心中激蕩,他抬腳把還想給他捶腿的小太監一踹,看他翻倒在地,爬起來還不忘趕緊磕頭告罪,這個鷹鉤鼻太監嗬嗬笑了。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太監德祿,本來當著內務府的差,這幾日調入壽康宮,因為會說能乾得太後看重,也是個小有權勢的大太監了。隻是,當年他得罪過的那人,如今已經爬到了昭陽宮總管太監的位置。德祿早已盤算清楚,除了投靠壽康宮,他沒有彆的出路。他和如意,當年就已經結下仇了。當時如意不過是一個跟著北地孤女來的小太監,欺負也就欺負了,誰能想到今天。

所有人都無聲等著,等著一個火星把兩宮的摩擦點燃騰起到台麵上。到那一日,壽康宮的太後與昭陽宮的皇後將直接對上,他們也會徹底看明白,以後這後宮中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誰。

這一天的到來在所有人猜測中,但這一天來的太快,又出乎所有人預料。宮人們以為以目前兩宮這種“王不見王”的態勢至少會平安把這個年給過了,誰也沒想到小來小去的摩擦直接升級到兩宮大總管和侍女領班的衝突,這下子可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這日天還是陰著,北風嗖嗖吹著,來往宮人都腳步匆匆。

“這天憋著一場大雪呢。”大家都這麼說,隻是這場大雪今天也沒下來。

“還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場,冷成這樣真讓人受不住。”跺著腳搓著手的小太監快抱不住懷裡掃帚了,旁邊一起掃地的太監嘿嘿笑著:“要是給你個總管當當,這會兒你可就一點不冷了。”

這說的是壽康宮新換的太監大總管,聽說能乾得很,頗受太後喜歡。說是不僅能乾,還懂穴位擅按摩,讓太後的頭風都好了,現在真是一日都離不開。小太監還沒回他,一下子抱緊了懷中的掃帚,眼睛瞪得溜圓,“總管來了!兩個――”說到後來整個聲音都壓低了,這可真是兩個總管狹路相逢。

兩個小太監也不怕冷了,抱著掃帚勤快掃起來,耳朵可都聽著那邊動靜呢。

這兩個總管正是昭陽宮的大總管如意和壽康宮剛上任的香餑餑大總管德祿。德祿先陰沉沉笑了:“今兒真是巧了,剛剛內務府那邊還說這批玉好的都讓如意公公挑了去了,也讓咱瞧瞧好的都是什麼樣,免得到時候回不明白,氣著太後娘娘。”

說著伸手就要去掀如意身後跟著的小太監捧著的匣子。

如意隻冷哼一聲,輕輕一抬手就擋住了德祿伸過來的手,把匣子護得嚴嚴實實。可德祿既然是擺明來找事的,就不會退下去。

隻聽他“哎呦”一聲,另一隻手中一個匣子已經脫手,“那可是太後娘娘最喜歡的――”紫砂壺三個字還沒喊出來,就見如意一伸手快如閃電,居然穩穩撈住了匣子。

德祿好像再次回到當年,先他還以為不過是一個白白長得清秀但注定給人作踐的小太監,卻沒想到那個北地來的郡主就為了這麼個小太監撲上去就跟人打,打完了以後搖身一變,就成了盛寵加身的坤儀郡主。這個總讓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小太監,也一下子成了宮裡的紅人。人人都想湊上去討好,隻有他要拚命夾著尾巴往後躲。

如今已經是昭陽宮的總管了。有些人,命可真是又硬又好。

但命再好,往硬茬子上碰,也得完!如意今天,就要完了!

德祿看到如意接住匣子還是說完了那句話:“那可是太後娘娘最喜歡的――紫砂壺!”他盯著著如意的眼睛猶如毒蛇,“太後娘娘這個紫砂壺可是從先帝處得來的,今兒讓奴才拿去養一養,怎麼就碰上如意大總管動手動腳了!”

如意接到匣子的瞬間就知道事兒來了,匣子裡的東西早碎了,今天這一樁是賴定他了。

後頭剛給小世子送過東西追過來的步步遠遠就看到這邊情形,加快了步子,聽到德祿的話就知道這是要賴上如意哥哥,他氣得臉都青了,昨兒他才跟采星說了這個壽康宮新晉大總管隻怕不是好東西,今兒他就跳出來證明自己果然不是好東西。

“你摔碎了東西,往咱們身上賴!打量著咱們是好欺負的!”步步衝過來衝德祿喊道,早已經得了他示意的小太監往後一溜,一個拐彎就不見了。

德祿已經徹底沉下了臉:“今兒大總管如意摔壞了禦賜之物,乖乖跟著我走一趟壽康宮,是非黑白自然有太後娘娘公斷,這摔壞禦賜之物,可不是咱們紅口白牙喊冤枉就能了的!”

如意這才把匣子塞到德祿旁邊一個小太監懷裡,他要塞給德祿,德祿自然敢袖手不接,任憑它落地。可小太監不敢不接呀,要是在他這裡摔到地上,如意大總管好歹難說,人後麵有皇後娘娘撐著,自己這麼個東西是肯定得死了。他接過來抱著瑟瑟發抖,死死垂著頭不敢看旁邊,他知道今日事兒完了,自己必然逃不過德祿大總管這裡,隻是他真的不想死。半死,也比死好。

如意這才看向德祿:“公公剛領了總管的差,大約還不知道,咱們昭陽宮的奴才沒有皇後娘娘吩咐是哪兒也不去的。”

德祿自然聽到這麼一說,可他確實想不到如意麵對“損毀禦賜之物”這樣大罪,麵對壽康宮太後娘娘,還能如此氣定神閒說起“哪兒也不去”!在這宮裡,上頭的主子讓你跪著死,你就不能橫著死!如意他居然敢頂撞壽康宮太後娘娘!

“大膽!”他一個眼色,已經有從旁邊跑出來的小太監道:“小的已經回了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聽說傷心得很,這可是跟了娘娘十幾年的愛物!讓總管把人都帶過去,娘娘要親自問清楚。”

德祿衝如意陰陰笑了:“總管大人,走吧?總不會當了總管,就連太後娘娘的話都不聽了吧?”如意要還敢硬氣,正好數罪並罰,今天直接打死,倒省事了。

誰知如意居然是個不怕燙的硬茬子,他這次不說不去了,隻說:“咱們已經使人去報皇後娘娘了,總管彆急,咱們得了主子的同意,馬上就跟著您去,要打要罰是生是死,咱們都不敢多辯一句,不敢對太後娘娘有半點不敬。”

冷風中兩邊人如此僵持著,德祿就不信皇後娘娘會為了個底下的奴才在這種時候跟太後娘娘杠上。要知道一個孝字壓下來,她這後位隻怕都做不穩當。所以他才跟太後進言,得早早動一動昭陽宮,要是等著那邊有了龍嗣,事情就難辦了。

德祿衝如意冷笑,當年坤儀郡主救他那是年齡小動輒跟人拚命,如今形勢皇後娘娘要保如意,可是該三思五思的事兒了。皇後娘娘不明白,皇後娘娘身邊的陳嬤嬤也會明白,不過把如意打一頓嘛,他們壽康宮自然也不會這時候把人給弄死,弄死就落了下乘了。皇後到底是晚輩,他們太後娘娘也不過通過一個奴才要昭陽宮一個服軟的態度。要是這麼個態度昭陽宮都不給,那這個年可真是誰都過不好了。

一個二嫁還帶著拖油瓶的皇後娘娘,會為了一個奴才把當今陛下的親母正位壽康宮的太後娘娘得罪死了?德祿陰狠憐憫地看著如意,這人這會兒還是那副腰背挺直的樣子,看著真是礙眼呢。當年他跟的乾爹非說這人有風骨,未來不可小覷,真是可笑,給人當奴才的要什麼風骨。今天,他就會讓九泉下的乾爹看到這宮裡可容不下奴才的風骨。德祿看著如意的腰腿,身體裡久久壓著的東西都蘇醒了。

也不知道一個塌腰瘸腿的人還能不能給人看出風骨來,想想,就讓人期待呢。

就在這時昭陽宮來人了,看著過來的不過是一個下麵的小太監,德祿連同他身邊的犬牙都衝昭陽宮人笑了。就說嘛,皇後娘娘必然是識大體的。看對麵昭陽宮如意步步兩位大公公氣定神閒的樣子,倒好像皇後娘娘會親自過來為他們抗旨一樣,真是好笑死了。這不,皇後娘娘連個身邊的大宮女都沒敢派過來呢。

德祿彈了彈衣服,抬頭衝如意道:“如意大總管,咱們走吧?”此時“大總管”三個字已經帶上了嘲諷的味道。

過來的小太監先是給自家宮裡大總管行禮,這才笑嘻嘻道:“娘娘說了,禦賜之物確不是小事,是得說個清楚。”

德祿笑,笑容中是自覺已經連昭陽宮的斤兩都掂量出來的自信。

看著此時還強自麵不改色的如意大總管,德祿更覺好笑了。如果風骨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就是死到臨頭裝模作樣,如意確實當得。

誰知小太監說完話朝後一招手:“人都在這兒呢!”

這一句呼喊叫得壽康宮的人都摸不著頭腦,很快更讓他們摸不著頭腦的事兒就發生了。

就見一隊侍衛從甬道那邊紅牆轉過來,朝這邊來了。小太監還是笑嘻嘻的樣子,抬手衝著對麵壽康宮的宮人們一指:“就是他們,都帶回咱們昭陽宮去吧!”

如同大冬日裡一聲焦雷劈下。

德祿傻眼了,“這你們”

小太監一臉很好說話的樣子,聲音又軟又客氣:“大總管,小的先前說了呀,禦賜之物不是小事得說清楚的呀。”

隻是,得去他們昭陽宮說清楚!小太監一轉過臉就噙上了冷笑,今天能欺侮他們大總管,明天他們昭陽宮就整個能被慢慢踩下去,真打量他們娘娘是軟柿子呢!太後娘娘這是久居深宮,對外麵的形勢可知道的太少了。

侍衛隻聽令,根本不給壽康宮人說話的機會,聽話自己跟著走的咱就直接走,不聽話明明該抬腿非要張嘴的,直接嘴巴一堵咱們扛著送過去。

看著人都給弄著往昭陽宮去了,領隊的侍衛啐了一口,欺負到他們娘娘頭上了!燕雲南北兩郡如今都是他們謝家軍守關,一個深宮裡的老婆子,不好好享受榮華富貴,也不好好打聽打聽,就敢往他們主子頭上踩!

如意朝他笑著拱手,這侍衛領班也一拱手,帶著人值崗去了。

步步這時候才又話多起來,忙問過來送信的小太監:“娘娘到底是什麼意思?”本來以為娘娘護下他們就完了,怎麼還把人都帶過去了。

如意也不解,看著這個小太監。

小太監撓頭,“娘娘聽說,生氣了。”

隻一句如意就明白了,他們娘娘很少會因為不相關的人生氣的。在娘娘眼裡,德祿就是跳得再高,也不過是壽康宮放出來的狗,隻要狗沒真的傷到人,娘娘從來隻找狗主人。可這次,娘娘居然因為一隻狗生氣了,娘娘要關門打狗了。

如意看著陰沉沉的天,這雪快下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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