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1 / 1)

建曌帝一行人到前山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坤儀郡主。隻是,不止坤儀郡主,郡馬陸大人也在。

陳嬤嬤把話說到那個份上,這些日子徐士行縱然再想,一次也沒見過謝嘉儀。他唯一能做的,隻是遣人一次次送東西,帶回些她的消息。

徐士行來的時候,雖同往常一樣,外人並看不出什麼,但貼身伺候的還是能感覺到陛下是高興的,隻是到了地方陛下的臉色很快沉了下來。

前麵果然是熱鬨的,郡主府的下人放起來好幾個風箏,有美人的,有拖著長尾巴的仙鳥的,有魚的。已經有些年頭的銀杏樹下鋪了一張大氈毯,郡主許是累了,靠著陸大人坐著,偶爾偏頭跟陸大人說句什麼,就見陸大人耐心聽著,露出微有些無奈但縱容的笑。

雖如此,但能看出陸大人到底沒允。

就見郡主搖了搖陸大人的手,而陸大人隻是搖頭。抬起手捏了捏郡主的鼻子,後者嘟嘟嘴,也就算了,重新把頭輕靠在陸大人身邊。

金燦燦的銀杏葉,厚厚鋪了一層,上麵是一張厚厚的氈毯子。

毯子上兩個人,誰看都要說是一對璧人。

少女嬌俏而依賴,男子溫柔而寵溺。

隻需要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對有情人。

徐士行不知自己到底看了多久,或許根本沒有多久,他隻覺得天地都蒙上了一層陰霾。他往回走的路上,腦子裡一直都是同一個可怕的想法:

他們私下裡竟然是這樣的嗎?

更私隱的地方,他們會是什麼樣?他們會做什麼?

這些徐士行潛意識裡一直抗拒的東西突然清晰了起來。他已經坐在了書房桌前,看著書案上那隻水滴形的羊脂玉耳墜,麵目如同覆了一層霜。

他的眼睛是深不見底的黑。

他看著當日他曾親手從她耳垂處取下來的耳墜,低而冷的聲音裡藏著戾氣:“昭昭,你不能這樣。”他固然有錯,可是夠了,她不能這樣。

徐士行拈起那個耳墜,輕輕放在唇邊,久久未動,但他唇角噙著的卻是冷酷:

謝嘉儀,你不能這樣。

陸辰安突然接到陛下宣召的時候愣了愣,謝嘉儀也是一愣,問過來宣召的吉祥:“都到這時候了,陛下還在忙著?”

吉祥忙笑道:“郡主是不知道,就是來了這行宮,說是秋狩,也不過是白日鬆散一個時辰半個時辰的,陛下那裡是看不完的折子,一天大大小小總有幾十上百件事情等著陛下,哪裡是能忙完的。這不,不止叫了陸大人呢,還有好幾位大人,說是有急事要議呢。”

陸辰安對謝嘉儀笑了笑:“如此,你先回去好好用飯,不用等我了。”

謝嘉儀哦了一聲,“可你還沒告訴我那個故事最後怎麼著了?那個書生找到他要找的人沒有?那個小姐知不知道她還有這麼個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那個小姐要是嫁給旁人可怎麼辦?”說著又道:“你先告訴我那個書生真是來自冥界?那他有沒有法力的?”

郡主問的吉祥都聽愣了,先書生小姐的還明白,怎麼還有冥界狀元果然是狀元。

郡主焦急的模樣看得陸辰安再次笑了:“說了以後慢慢講,你急也沒用。”說著話已經整理好衣冠,又囑咐了謝嘉儀好好用飯,“不要挑食。”說完對她笑了一下,跟著吉祥去了。

陸辰安到了議事廳,果然好幾位大臣都在。

陛下把待議折子上的事情跟眾人商議定,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一輪彎月掛在天際。陸辰安同幾人剛走出議事廳不遠,就見陛下身邊的吉祥追了過來,“陸大人,您留步,陛下還要跟您說話呢。”

黑暗中,隻有旁邊幾盞燈籠發出幽幽的光。陸辰安辭了同僚,跟著吉祥的燈籠重新往回走。

此時已算深秋,京外的行宮還要更冷一些,遠處的山已經被龐大的黑暗吞沒,但空氣中空蕩冷肅的感覺,讓人不會弄錯,這是京外少人際的行宮,不是人來人往的京城。

今夜不知為何,行宮兩邊的宮燈都沒有點亮。

黑暗中,耳邊隻有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偶爾踩中新落下的樹葉,沒有邊際的無聲黑暗中才有了一點聲響。

陸辰安進來重新行禮請安,靜靜立在一邊。

徐士行說的還是黃河河道的事情,詢問陸辰安是否還能有更經濟的辦法修改定下來的圖紙,畢竟民生本艱,輕易不能加稅,而北地有強敵窺伺,南邊又有餘孽未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一場大仗,國庫裡不能不準備著這筆開銷。

陸辰安再次認真看著已經改過無數遍的圖紙,重新一一和帝王推敲每一處的工程。

建曌帝點頭,最後高升卷起圖紙收了下去,一時間偌大的書房居然再沒有伺候的人在。公事完了,建曌帝問了句郡主身體恢複如何,陸辰安謹慎答了。

就聽建曌帝笑道:“昭昭在兩人相吻時,喜歡咬人下唇的毛病,改了沒有?”

陸辰安驟然抬頭,對上了建曌帝看下來的目光,他的唇角是翹起的,似乎在笑,可是他的眼裡沒有一點笑意。兩人目光相對,建曌帝看著陸辰安緩緩道:“陸大人大約知道了,她脾氣大,朕做錯了一件事惹惱了她,她說不理人就不理了。”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笑,“朕拿她也沒辦法,朕沒想到這樣情況下,她還能撲上來為朕擋箭。”這次建曌帝是真的在笑了,笑意到了他的眼底。

最後他緩緩問道:“陸大人,你說,她現在還生朕的氣嗎?”

陸辰安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到路口來接自己的人舉起燈籠,他抬了抬手,擋了擋眼睛,黑暗中驟然的光亮,讓人眼前一晃。

“公子,叫了您好幾聲了。”說話的是明心,“郡主還吩咐小的帶著公子的披風,怕您冷著。”

陸辰安愣了愣,接過披風,慢慢係著帶子,他問:“你來的時候,郡主在做什麼?”

明心回,“在跟陳姑娘說話呢,最近陳姑娘經常來看郡主。”

陸辰安點了點頭,聽到明心問:“公子,是事情很難嗎?奴才看您似乎倦得很呢。”

此時又有風來,可是他身上多了披風,並不覺得多冷,他慢慢道:“確實有些棘手,不過,總會有辦法的。”

黑暗中明心挑著燈籠,兩人往外走著,轎子停在另一重門外。即使隻是帝王的一座行宮,也是宮禁森嚴。

明心撓了撓頭:“總覺得總覺得今晚的公子有些有些難過呢。”

陸辰安回頭,一片黑暗中,隻有那座最宏大的正殿在黑暗中亮著光。

那是皇權所在,威嚴不可侵犯。

陸辰安輕聲道:“我隻是想到故事中的那個書生,他本該是能陪著那位小姐長大的人。”

待到二人回到住處,明心跟著郡主府的侍衛住在前院,陸辰安跟著來接的宮人到了後院,那邊已經有人重新端上了飯食,下麵放著小炭爐,慢慢煨著。

陸辰安看到謝嘉儀穿著家常素色衣裳,渾身上下都素淨得很,隻頭上一隻玉簪把長發挽起。他讓旁邊正要幫他更衣的人退下,謝嘉儀狐疑看著他。

陸辰安衝她招了招手:“昭昭,來。”

謝嘉儀款步來到他身邊,陸辰安張開雙臂,把她整個人都擁在懷裡。慢慢低頭,吻住她的唇角,然後是柔軟的唇。

一個冰涼,是外麵的肅冷秋意。

一個溫熱,是室內的溫暖甜香。

許久,他才鬆開她,用手輕輕摩弄著她的臉頰,看著燈下人暈紅的臉。陸辰安歎了口氣,輕聲道:“昭昭,以後不許咬人了,我不喜歡。”

謝嘉儀愣愣看著他,然後聽話地點了點頭。

看得陸辰安心軟,她其實,這樣乖。

她怎麼,總是這樣好。

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在她的眼睛裡。一切好的東西,都有她的影子。春天熏人欲醉的花,夏夜那輪明淨的月,秋日河對岸吹來的風,冬日漫天大雪中翠玉手爐的暖,還有此刻站在我眼前的你。

謝嘉儀從陸辰安安靜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瞬間的難過。

這可是她無所不能的陸大人啊,幾乎立刻謝嘉儀就意識到:“是不是陛下為難你?”說著她低頭想了想,自己點了點頭,“必然是的!我找他算賬去!”

陸辰安看著謝嘉儀一扭身,就往內裡走,整個人都快埋進內寢的箱子裡,沒一會兒就拉出了先帝賜的黃馬甲和黃腰帶,還抓著禦賜令牌,最後想了想連免死金牌都帶上了,信誓旦旦回頭對自己說:“陸大人,誰也不能欺侮你,你等著,我替你討回公道!”

陸辰安滿腔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就這麼一下子全散了,那些沉重的東西還像根本沒什麼,一下子都移開了,他看著忙著把東西往外翻的謝嘉儀忍不住就笑了,笑出了聲。

陸大人的笑聲低沉悅耳,聽得人耳朵都忍不住發癢。

謝嘉儀拎著長長的黃腰帶鄭重其事道:“陸大人,我再不咬人了,你也答應我在外麵不要這樣笑,給彆人看到,本郡主也不喜歡。”

陸辰安收了笑,一點點深深看著前麵的女孩。

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好。

而且這個這麼好的人,正是他的小郡主。

陸辰安去沐浴更衣的時候,謝嘉儀一件件把東西收起來,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黑夜裡那輪升到半空的彎月。她玉白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手摳著窗欞,她的視線慢慢轉向北邊方向,遠遠的可以看到行宮正殿的影子,隱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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