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1 / 1)

“這三日,郡主都不曾來過東宮。故,兒臣不知。”

太子的嗓音如同他整個人一樣,似冰,似雪,鮮少情緒起伏。

“三日沒去東宮?”德妃這一驚非同小可。那丫頭跟太子身後的尾巴一樣,一天恨不能往東宮跑三百趟,居然三日沒有去東宮!本來被太子連著兩句“兒臣不知”拱出火來的德妃,這時候也不顧得彆的了。

“這樣大事,你如何不早說!”德妃一下子坐不住了,看著兒子還是這樣冷冷清清的樣子,心頭火起,早知道——。

“必是你哪裡得罪她,陛下這是為她出氣?”德妃盤算著,也不是沒有可能,陛下把那個丫頭寵得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德妃冷笑。

“對待小姑娘,你得拿出心思手段來呀!母妃說過多少次,郡主無依無靠,怪可憐見的,母妃那是一心當親女兒一樣疼她,偏偏你,總是不冷不熱的樣子,再熱的心,挨著一個冰塊早晚也涼了!”德妃著急上火,恨不得拎著兒子耳朵,把這些一股腦灌進去。

這孩子到底隨了誰?郡主多麼關鍵一個人,拿住她,就是拿住了陛下。從小跟狗一樣圍著兒子轉,不過是他招招手的事兒,就把這個小丫頭拿捏得死死的。怎麼這麼簡單的事兒,他都不會?!如果當年說不定今天也不用這麼操心。每天就是政務政務,重要的是做好政務嗎?重要的是帝心!

“你現在,馬上,放下你那些政務,立即去找郡主,該賠不是賠不是,該說好話說好話,把郡主哄好了!”德妃盯著太子道,“你知道英國公府為了這次恩賞花了多大力氣嗎?如果不能借著這次再往上走一走,我的母家,你的靠山,就落下來了!”

話到這裡德妃又換了一個神情:“母妃知道,你一個大男子,不耐煩這些小兒女事情,讓你去哄一個黃毛丫頭為難你了。”說著趕緊讓人拿涼帕子,怪柳嬤嬤道:“太子熱成這樣,本宮不吩咐,你就看不見。”

柳嬤嬤忙笑道:“娘娘是慈母心腸,自然處處都看在眼裡,奴婢老眼昏花,怎及娘娘處處把太子殿下放在心裡。”

太子修長白皙的手接過下人浸濕的帕子,才慢慢把手臉擦了。

“母妃明白你的不容易,郡主脾氣又大又悍妒,但是該哄還是得哄啊。你且忍耐些,待到他日——,多少好的還不是隨你挑。”為了娶郡主,太子十八歲了還沒有伺候人事的宮女,放到哪朝哪代說得過去。但是郡主要求,皇上也跟著撐腰,放到今朝今代就出了這麼荒唐的事兒。

帶著高升離開長春宮,太子步子走得飛快,一直到東宮沐浴換上常服,才長出口氣。門邊的高升也才跟著出了口氣,最近太子耐性可不太好,他是提著精神豎著耳朵當差。

很快有侍衛遞上來情報,太子撚開看過,“就這些?”

本無一人的書房立即出現了一身勁裝的暗衛,高升好似什麼都沒看到,依然守在書房門口。

“回殿下,跟著殿下指出的那筆財政撥出查的,隻能查到這些。”

“梟。”動用這麼多人力,隻能查到個組織的名字,皇爺爺平白成立這樣一個組織到底是做什麼呢?十九年前,十九年前最大的事就是皇爺爺的侄子——□□欽定的閔懷太子滅門一事。

想到什麼,徐士行睫羽輕顫。閔懷太子在北伐歸來的路上慘遭滅門,世人有說是北狄,有說是西戎的報複這筆異常支出的開端就是次年,數目本就可觀,後來更是加大了這筆支出,數額之大,令人咋舌。沒想到,去年居然同樣一筆異常支出借著鹽政掩蓋撥了出去,居然沒一個人說得清這筆錢是乾什麼的。

“經手的人帶來了?”徐士行抬眸。

“回殿下,帶回來了。”

“審了?”

“輪了一遍,隻說按旨意辦事,彆的一概不知。”

門邊的高升在心裡哎喲一聲,在東宮那處無人知的地牢裡輪了一遍,還能咬住牙的人,就沒有,可見真的是一概不知。當然,輪了一遍,肯定也沒牙了。

三年前第一次跟著太子過去審人,饒是見多識廣的高升看到最後都反胃,反而是世人眼中清風朗月的太子殿下,始終無動於衷,就那麼冷靜地看眼前人輪了一遍,直到最後沒了人樣,連人聲都發不出了。

太子揮揮手,又思忖了一會兒,才突然問高升:“查過郡主那邊了?”

高升過來回話:“查過了,那日隻聽說郡主午睡醒來似乎是魘著了,抱著陳嬤嬤哭了半晌。之後,之後就沒什麼異常,也沒出宮,這些日子都是去陛下處用膳。再就是三日前,郡主又噩夢了,現在又跟小時候一樣,屋子裡非要點上幾十盞燈燭不可。”

太子聽了問道:“又哭了?”

高升愣了下才忙回:“估莫是做夢了吧。”說著笑道,“郡主膽子小,人又貴重,嚇著了也是有的。”

太子先是嗤了一聲,“她還膽子小。”脾氣上來,連首輔家的公子都敢抽。頓了頓又搖頭道:“她確實膽子小。”怕疼怕黑怕蟲怕老鼠怕打雷,尤其怕吃藥,就沒有她不怕的。

高升附和自家主子,又道:“其他異常,也沒有了。”

太子瞥了高升一眼,口氣很平靜:“沒有了?”沒有了,她突然就不來東宮了高升就這能耐了?難道查郡主都還得暗衛來那他養這幫奴才就隻能用來端茶倒水?

太子平靜的口氣令高升脊椎發毛,忙搜腸刮肚,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卻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支吾了兩聲,看到太子溫和地看著他,頭皮發麻,立即道:

“回殿下,倒不是郡主,而是鳴佩姑娘,最近在昭陽宮乾起來小丫頭子的活了。吉祥還撞上兩次,她被打發著跑腿領東西。”說完垂頭等著,實在是高升也摸不清太子殿下對鳴佩姑娘的態度。

“去看看吧。”太子說著提腳就往外走了。

高升納悶,這是去看看誰?鳴佩姑娘還是郡主呢?

此時正是傍晚,涼風習習,很是舒適。

昭陽宮中嬉笑聲一片,采星正帶著一幫丫頭打秋千給郡主看。謝嘉儀坐在涼亭上,托著腮幫看著,眼睛看著秋千,心思卻不知道又到了哪裡。

陳嬤嬤看著發愁,最近幾天郡主總是這樣,也不知道一下子哪裡來了這麼多心思。許是女兒家長大了,心思也難猜了,要是長公主在就好了沒娘的孩子,就是有心事能跟誰說呢。

太子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呼啦啦一幫人跪下行禮,高升注意到鳴佩果然已經不在郡主旁邊伺候,此時彆人都在玩鬨,她也不知道又被人支使著乾什麼去了。

滿院子跪著的人中隻有謝嘉儀坐著,太子站著。

兩人目光相接。

於謝嘉儀來說,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徐士行了。從,想到那個才兩歲,瘦弱不堪但不管是吃多苦的藥都乖乖張嘴的孩子,謝嘉儀以為自己已經調整的波瀾不驚的心狠狠一抽,嘴裡滿是苦澀的藥味。

從霽兒沒了以後,她就再也不願意看見他了。後來為了如意,她又見了這人一麵,也依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以至於此時看到尚是太子的徐士行,謝嘉儀發愣,十八歲的太子殿下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她又覺得好笑,原來那樣喜歡過的人,也會忘了自己最喜歡的樣子,隻剩下相顧無言,說不出的厭倦與疲憊。

她慢吞吞站起來,彎了彎腰,算是行過禮,隨即又坐下。也並沒有人說什麼,郡主一貫如此。甚至,郡主沒像往常一樣興衝衝朝太子迎過去,除了太子和高升,昭陽宮人竟然也不覺得多納悶了。

經過這些天,他們都隱隱覺得,有什麼,變了。

周圍宮人不再玩鬨,上茶點的上茶點,一邊伺候著的就在一邊伺候。

而圓桌旁的兩個人,卻始終沉默。

原來一旦她不再開口,她和他之間早就無話可說。謝嘉儀撚著點心,慢慢想到,自己到底是多瞎,才什麼都看不出來。

沉默讓旁邊伺候的人一個個垂著頭,非常緊張。謝嘉儀卻無動於衷,她想說話的時候才說,她不想說話,就是沉默上三天,她都沒感覺。尷尬?反正坤儀郡主從來不會覺得尷尬。

太子抬眸打量謝嘉儀神色,似乎幾天不見,瘦了一些,但氣色還好。看她纖白細嫩的手指撚著一塊點心,撚散了,又百無聊賴地撚下一塊。回過神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看了好一會兒,太子睫毛顫了顫,才道:

“當思物力艱難,學會愛物體民。”

謝嘉儀聞言一愣,然後緩緩又拿過來第三塊,慢吞吞在自己盤子中撚散,好像故意的一樣拿起旁邊茶蓋直接碾個粉粉碎。淡黃色的點心一下子變成了碎渣子,謝嘉儀這才抬頭看對麵的太子。

話是好話,可她就是不愛聽。

她就是奢侈跋扈啊,動不動就節儉樸素地跟服喪似的那是他的貴妃。這話聽著就跟張貴妃口氣一樣,怪不得這兩個人狼狽為奸搞到一起,原來在這上麵也是誌同道合呢。

旁邊杵著的高升恨不得把自己縮到沒有,這到底是他們東宮哪裡得罪這位小祖宗了,這高升都不敢打量自家主子的臉色

太子依然平靜,讓人看不出情緒,卻伸手隔著衣袖按住了謝嘉儀的手腕,讓她還欲伸手再拿下一塊點心的手動彈不得。

清冷幽深的眼眸盯著她,“記住了嗎?”

謝嘉儀也不掙紮,隻是抬起她烏溜溜的眼睛看向對方,“可這就是我呀。”說著生怕對方聽不懂一樣,“不知物力艱難,不會愛物體民,這就是我呀。”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清澈如一泓水,又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又清澈又漂亮,可裡麵新添的東西,讓他覺得陌生而彆扭。

徐士行不覺按得更緊,他就那麼看進她的眼中,往深裡看去,加大了手勁兒。

直到聽到對麵女孩嬌滴滴的嗓音:

“太子哥哥,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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