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月黑風高(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1514 字 24天前

無論是寧衛民還是張士慧,都沒有被尷尬的滋味困擾多久。

因為除了倆人臉皮厚度可比城牆之外。

關鍵還是因為賺錢大計牽引著他們的心思。

既然“沒賺會死”都掛在了他們的屋裡,那當然得趕緊找個耙子摟錢才是正理兒。

寧衛民和張士慧誰都沒耽擱工夫,等到一跟羅廣亮那幾個板兒爺約好了時間。

他們就跟黃新源通了電話,然後帶著人、車、錢跑到煙酒分公司去弄貨了。

提貨手續都是黃新源親自開的條子批準的。

但在煙酒搭售的比例上,寧衛民卻沒借機會要黃新源多照應。

不為彆的,他想的很長遠。

畢竟初次打交道,總得先讓人徹底放心,沒有心理負擔,才好逐步深入。

所以總體上搭售條件相對於煙酒公司較為有利。

大概是每一百條丁級煙和戊級煙,可以搭售十二條乙級煙或三條甲級煙。

每一百條丙級煙,可搭售八條乙級煙或兩條甲級煙。

酒是每一百瓶普通瓶裝白酒,可搭售十二瓶優質白酒或二十四瓶瓶裝啤酒,再或是四瓶名酒。

於是就按照這個準則估算著,寧衛民敞開了這通買啊。

一出手,他就帶著張士慧,吃下了二十箱丁級煙,二十箱戊級煙,十箱丙級煙,以及三百箱普通白酒。

這裡必須說明一下的是,在煙草行業中,“箱”可是個容易混淆的概念。

一個是以實物包裝紙箱來計算的。

五十條香煙放一個箱子裡,但煙草行業卻並不稱之為“箱”,而是稱之為“件”。

另一個則是在報表中出現的統計概念。

這個“箱”是字麵上的,指的是二百五十條香煙,或者說是五“件”香煙的一個單位。

所以這也就是說,寧衛民用的就是統計表上的“箱”。

這小子初次進貨,就花了兩萬塊,一口吃下了一萬兩千五百條的香煙和三千六百瓶酒。

如果再加上配售給他的三百五十條甲級煙和十二箱名酒,那進貨價恐怕又得加上五六千塊錢的現金。

毋庸置疑,對個體戶來說,那可真是大手筆啦!

但還彆看進貨量這麼大,與之相比,更蹊蹺的還在於寧衛民配貨方式著實怪異。

像現在幾乎很少有人要的丁級、戊級香煙,寧衛民不眨眼的就吃下了一萬條啊。

兩毛多一包的丙級大眾煙,相對要好賣的多,可寧衛民才要了兩千五百條。

市麵上銷量最高,民眾最喜歡的暢銷貨——乙級煙和優質名酒呢?

寧衛民明明可以通過搭售買到不少,卻偏偏一點都不要。

而且他還在搭售份額上,一門心思就認準大中華和茅台了,其他統統不考慮。

說白了,這叫兩頭湊啊!玩兒得太極端了!

連負責給他配貨的庫管都替寧衛民捏把汗。

不禁暗自尋思,這……這能賺錢嗎?

甚至忍不住出言相勸,建議寧衛民各種各樣怎麼也得都進一點。

可最絕的是,寧衛民就跟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

不但一意孤行,一點不為所動,而且他進貨還有另外一個堪稱怪癖的要求。

就是他買的大路貨的煙酒隻要京城本地的產品。

比如說一毛以下的光嘴煙吧。

其實戰鬥、綠葉、混葉、農豐、雙兔、春耕、工字、經濟、紅桔、勤儉、葵花之類,有的是。

但寧衛民隻進玉帶橋、大雁、雙鶴,這些京城卷煙廠的產品。

而類似於剛剛已經停產的北海,這種兩毛三水平左右的過濾嘴煙,市麵上當然就更多了。

比如工農、大生產、飛馬、海河之類,數不勝數。

可沒了北海,寧衛民也隻要清泉、黃河和八達嶺這三種京城卷煙廠還在生產的貨色。

酒照樣也是這個路數。

寧衛民就要紅星酒廠,牛欄山酒廠還有大興酒廠,最普通的二鍋頭。

而且不偏不倚,一樣一百箱。

好家夥,這樣一來,寧衛民囤積的煙酒種類,那怎麼也和“豐富”二字扯不上邊了。

說句有違常識,貨色單調的要命,都不為過。

這樣的有錢任性,可真是讓人昏頭轉向了。

那庫管乾了一輩子,都沒碰上過還有像這樣配貨的人。

最終收下了好幾十遝的現金,蓋了出貨章和運輸許可。

也隻能滿臉敬畏,像看著二傻子一樣把寧衛民一行人送出了門。

後續的反應,就是黃新源見到庫管交來的配貨單,也不禁給寧衛民打了電話,非常關切的詢問起他在煙酒配貨上不正常的問題。

一是好奇他們這樣做的原因。

二也是怕他和他的朋友不懂煙酒經營,會造成難以挽回損失。

可寧衛民多會說啊,早就準備好了合適的詞兒應付黃新源。

他自稱自己隻買京城本地的煙酒,是認為能夠多解決一些本地滯銷商品,會對黃新源的工作有幫助,減輕他所承擔的壓力。

畢竟糖業煙酒公司是要對京城政府負責的,本地產品積壓和外地貨積壓當然不是一個概念。

至於銷路,寧衛民讓,黃新源大可不必擔心,他自稱會利用服裝係統的人脈走走關係。

這些煙酒,讓一些廠子當做工人福利就能消化掉。

至於為什麼搭售的份額,他隻要大中華和茅台酒?

寧衛民說是為了皮爾·卡頓公司商務宴請準備的。

他們公司招待客人的規格比較高,當然要用最好的東西,所以其他國內煙酒就不做考慮了。

這番話那叫一麵麵俱到,把黃新源糊弄的五迷三道的。

一想也是啊,寧衛民的身份背景在這兒擺著呢。

有門路的人關照一下,那煙酒店的生意,還能跟普通個體戶一樣嘛。

彆的甭說,彆人也吃不消這麼多的貨量啊。

於是黃新源不但放了心,還為寧衛民能替自己考慮,感到非常高興。

可實際上呢,寧衛民自己的小本兒上,賬可不是這麼算的。

而他也隻有對張士慧一個人兒才肯說真話呢。

這不,就在把貨弄回去的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黃化門後院庫房裡一盞昏暗的小燈之下。

寧衛民看著滿滿騰騰幾間房的煙酒,簡直滿意極了。

便趁著高興勁兒袒露了心扉,頗為興奮地就相關問題為張士慧做了一番耐心且詳細的解答。

“哥們兒,你一點也不用擔心,兩萬塊的積壓貨而已嘛。吃下了這些,就給咱們換來了五六千塊的好煙好酒。這怎麼可能不劃算呢?來來,我好好給你算一算你就知道了。”

“咱就先說這兩萬多的煙酒,要是正常銷售出去能有多少利潤。往大了估算,怎麼也超不過百分之十去吧?那好,就按兩千塊的利潤算。可你再算算搭售的那些俏貨啊,進價就五千多,弄個翻倍的利潤不在話下吧?這是最起碼的啊。要對了景兒,兩倍的利潤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還有兩萬的積壓貨呢。咱必須也得賣出去才行啊,那才能算咱實實在在占著了便宜。可解決這個問題在我看來並不難啊。是,正常方式是不好賣。可你難道忘了我頭段時間賣鞋變的戲法嗎?”

“這兩萬的積壓貨,咱就把它全當成解放鞋了。依著我,咱是多少錢進來的,就多少錢出去,乾脆一分錢不賺。隻要售價便宜,滯銷貨一下就能變成暢銷貨啊。你的顧慮不就不存在了?人人都知道薄利多銷,那多小氣啊。咱索性就來個升級版,一降到底,變成無利多銷。”

“你還彆覺得虧得慌。打個比方,就這沒嘴兒的煙,大雁和雙鶴,按條算進價的話,一個是七毛,一個九毛。你即便按七毛五,九毛七的賣出去,不也就掙個幾分的利潤嘛。零售的話,一盒煙不過賺個一分錢幾厘錢。”

“咱們可不是一般的個體戶,哪兒能這麼辛苦摳斥小錢兒?犯得上嗎?光耗這上麵的工夫咱就耽擱不起。真這麼乾了,那才真是虧,會直接降低你我的勞動價值啊。咱掙錢就是從大中華和茅台上來。有這工夫,應該越快把這些貨賣出去,回籠資金去進貨,咱才能弄到更多搭售的俏貨。”

“何況咱要是放棄這點小利,不賺這個錢,對買主兒來說,可就大不一樣了。因為願意抽這樣次煙的人,那是真把一分兩分的當回事。他們肯定願意買咱們的便宜貨,哪怕舍近求遠。就抽黃河、八達嶺這些兩毛多一盒煙的主兒,經濟條件也有限得很,多數都指著從嘴裡扣錢攢著買彩電呢。他們買咱們一條煙,也能省出兩三毛錢,一個月至少省出一塊來。對他們難道沒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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