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輕視,被動值,+1。”
“受到嘲諷,被動值,+1。”
“受到鄙夷,被動值,+1。”
“……”
信息欄框框彈框,好長一陣都沒有停下。
徐小受從未在一個人身上,於短短幾個眼神、兩三句話間,得到過如此之多的貶義評價。
不止以上那些,他還見證了諸如“蔑視”、“嫌棄”、“厭惡”、“唾罵”等攻擊。
“要不說你是魔祖呢?”
“簡直就是人類負麵情緒集成體!”
最開始,中間時不時還會跳出幾道“提防”、“狐疑”,到最後這些東西全消失了。
畢竟演到後麵,徐小受自己都嫌棄自己。
這個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前鞠而後恭之人,太該死了,扇一萬巴掌都不為過。
他跟路邊湯汁灑了一地的惡臭垃圾,有什麼區彆?
名祖是瞎了眼,才會看上這個傳人吧!
可是,演得太過了嗎?
實則不然,這點從魔祖的反應上也能看出。
徐小受對戲劇的把控,更是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一個境界,裝卑微那叫一個信手拈來。
他知曉魔祖高傲,也看得出來即便是名祖真身降臨,大抵也敵不過眼下歸零的魔祖。
那麼,在身後靠山都打不過的情況下,要麼寧死不屈,要麼卑躬屈膝——“徐小受”在魔祖的印象中,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至少,徐小受在以往塑造給魔祖的形象,便非前者,祖神之戰以來的連番藏匿,更是埋好了孬種的伏筆。
保險起見,他卻還不是一下就軟了。
而是一點點、一步步,從高處上折下腰來、跌落下來,帶著屈辱、帶著憤恨……
帶著最細致入微的刻畫,讓一顆本該無比閃耀的星星,逐步黯淡在了魔祖眼皮子底下,最後低過了塵埃。
天才早夭,莫過如此。
在見到了真正的皓月華彩後,螢火之光終是因為自卑,將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
而氣節一折,試問哪路天驕,還能東山再起呢,畢竟這必已成為其修道路上,最逾越不過的心魔之坎。
所以,“徐小受”廢了!
哪怕他能借助名祖之力,強行封就聖帝,祖神滅法大劫這一關,必也死於心魔劫下!
徐小受相信,這就是魔祖所能看到的。
這種卑微與賤,他渾身解數施儘,詮釋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極致。
“我好像一個變態呀……”
水晶宮中,徐小受蹂亂了自己的頭發,剛要清醒回來要笑,又惡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強行讓情緒維持下去。
演戲,要演全套。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的道理,他是懂的。
於是乎……
“啊啊啊!”
“我好賤,我怎麼這麼賤!”
“去死吧徐小受,去死去死去死!”
呸呸呸,童言無忌,避讖避讖……徐小受抓著腦袋,無比屈辱的躬身咆哮著,徹底沉浸在了一個人的狂歡之中。
那顫抖壓抑到了極致的嘶吼聲,伴隨著滾燙掉落的淚水,真可謂聞著傷心,聽著落淚,也讓水晶宮外的四大祖神聽麻了,好像逼瘋了一個。
為什麼要叫?
因為還沒完!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
弱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
小人無法得誌,那滿心的不甘未敢在魔祖麵前表達,自然是要宣泄在他可以拿捏的存在身上。
“咣!”
水晶宮大門被一腳踢開。
披頭散發的杏界之主徐小受,雙目赤紅,呼吸粗重,臉上還殘留有淚痕。
那恨恨的目光一抬,怒火當空化作長龍噴射,令得四大祖神之靈齊齊低下了頭,不敢硬撼這瘋受鋒铓。
“又在發癲?”
龍杏之靈都沒見過情緒憋屈到如此暴躁的徐小受,莫名感覺惶恐。
這次好像來真的?
他被人霸占了嗎?
“他要乾什麼?”
九祭桂阿姨瑟瑟發抖,臉色都有些蒼白了,不敢多瞧徐小受。
無人回應。
乾什麼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有人要遭殃了,或許還不止一個。
……
嘶!
死浮屠之城外,道璿璣莫名打了一個寒顫,有一種魂悸魄動之感。
不……
應該說,酣暢淋漓!
寒風呼嘯,凜冽刺骨,豆沙一般的雪綿平鋪在地,埋住了她在來時路踩下的一個個腳印,好像一切因此就揭過去了。
“天,冷了……”
紅悲靈珠的微光在瞳中斂去,道璿璣輕笑出聲,於此刻甚至沒將各地祖神滅法大劫放在眼裡。
原因無他,她的背後,站著的是魔祖。
“最後一個淚家餘孤送走……”
“淚汐兒,應該會在聖玄門中被碾成齏粉吧,吾心甚慰……”
道璿璣怎麼計算,都沒法算出淚汐兒有活下來的可能,即便她是徐小受的師妹。
她眺望遠方,目色微寒,想到了另一個人:
“至於淚雙行,全在魔祖掌控之中,要他性命不過戰後一念之間,其實卻是可以將之討來,煉成璿璣星仕,以供娛樂……”
“畢竟八尊諳也回不來了,魔祖的計劃當中,新天境根本就不可能有八尊諳一席之地。”
“也就是說,當年淚家之事,至此已完全宣告結束,火種儘數滅亡了。”
要說遺憾,自然也有。
那便是魚知溫最後竟不討自己的好,反而將毫無保留為她鋪路的師尊,當成了仇人。
簡直荒謬……
低下頭去,道璿璣苦澀一搖頭。
畢竟她對魚知溫的感情是真的,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來培養。
時值此刻,卻也不得不將此事暫且揭過去。
目光下垂,道璿璣的腳下,還躺著那個破裂的巫四娘。
是的,這隻是一具高級的璿璣星仕,算是半個半聖化身,也就是二點五聖化身。
從頭到尾,十字街角扶持劉桂芬登上北界之主位的,都是她道璿璣。
帶著魔祖意誌,潛伏在神亦身邊,接觸到祟陰、藥祖等後手的,也是她道璿璣。
自桂折聖山上任璿璣殿主,又被愛蒼生三箭射爆之後,道璿璣痛定思痛,走上了一條新路。
修煉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天賦,根本不及十尊座分毫。
但論算計,卻是道穹蒼都沒能算過自己,被掰下位;八祖都曾在早期著過自己的道,被放逐於虛空島。
這一輩子,道璿璣就沒那麼屈辱過,竟被三箭射爆了,果然智者的天敵是莽夫!
她痛下決心,選擇力量,選擇傍上魔祖這條大腿。
卻不曾想,愛蒼生原來也隻能欺負弱小,真碰著了個稍稍硬點的,直接暴斃。
最大的仇敵之一中道崩殂,隻剩下個同樣給過自己奇恥大辱的徐小受,還搶走了魚知溫……
“卻是得等到塵埃落定之後,再去處理了。”
道璿璣知道徐小受戰鬥力,固然不敵魔祖,拿捏自己確實也不需要動用兩根手指頭。
這是事實。
可更大的事實是,不論徐小受這顆星星如何閃耀,注定早夭。
因為天命之子隻能有一位,落在八尊諳身上,便意味著徐小受絕對歸零不了。
而連藥、祟都敵不過,他拿什麼去打魔祖呢?
“嗬。”
“生而為奴,如何超脫?”
道璿璣隻恨自己修道天賦不高。
否則搭配上自己的各般運籌帷幄,十尊座之姿,未嘗不可企及;封神稱祖之快,未嘗不能一逞。
可惜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一腳踢爆巫四娘,略略一定之後,道璿璣還是選擇了請示一番:
“魔祖大人,您最忠實的奴仆道璿璣,已經將事情辦妥了。”
“至生魔體的力量,有關‘至生’屬性,隻需吞下,藉此便可影響到生命之道……”
她還粗略“點”了一下魔祖聖辛,那神農百草如今狀態不對,可以嘗試奪道。
畢竟兄長道穹蒼確實也算不俗,他敢直接出手,又翻出來一個什麼道祖憶己來。
實則在道璿璣看來,藥祖再會算計,已經沒什麼機會了。
“……”
稍作等候。
以往每次請示,魔祖至少都有一二字回應。
這回竟是完全沒有了聲音,好像跟自己徹底斷開了聯係。
嗬嗬,怎麼可能?
自己可是最忠誠的魔祖行道使,不說行為上有過半分背叛,就連精神上侍奉意願,也從未扭改過絲毫。
如此好用的棋子,魔祖怎可能突然拋棄?
是去歸零無法回應了嗎?
還是說自己方才的那個提醒,有些過了?
道璿璣凜然一驚,心聲一顫:“是璿璣僭越了……”
依舊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那便不是僭越了,而是在忙,沒空搭理自己。
道璿璣心情鬆釋,目光抬起,遠眺向乾始帝境,想回家了。
確實也該避避風頭了。
畢竟自己在此般祖神戰局之中,雖說藏得極好,並無一人窺破,也並未主動浮出水麵被看到過。
實則卻也是導引了諸祖之隕落,是第一個將戰端的禍種埋進十字街角而無人覺察的,可謂是幕後黑手……哦,不,是祂們眼中的罪魁禍首。
秋後算賬,一定會到來。
但等到下一個秋,魔祖也該將所有敵手,替自己清平了吧?
“嗬。”
拂塵一甩,道璿璣一步邁出,剛欲回乾始帝境,猛然目光一凝。
紛紛揚揚的大雪儘頭,分明出現了一道身影。
他提劍緩步踏來,披頭散發,雙目赤紅,如是一條情緒壓抑到了極致的野狗,正死死盯著自己,好似下一息就會撲過來咬掉自己身上的一塊肉。
“徐、徐小受?”
……
“有趣。”
雷劫還在轟鳴。
五域各地還在震響。
祖神之戰尚且沒有平歇,相反愈演愈烈。
在這焦灼的局勢之中,魔祖平靜躺在劍樓中胎元母棺內,融合力量,不曾想還能看到一出好戲。
跟徐小受對話,那是一點欲望祂都提不起來了。
但看徐小受和道璿璣互啄,就如漫步在風和日麗的夕陽下,於道旁外偶遇兩條野狗拚儘全力在撕咬,誰會忍住不停下腳步,駐足觀望幾眼呢?
……
“你怎會在此?”
大雪之下,道璿璣身軀劇烈一震。
那一瞬汗毛發緊,險些嚇得跌倒,陡又醒回了神來。
魔祖便在身後,我,何懼之有?
懷揣著這般思量,再看向那年輕人時,分明已能瞧出幾分異樣。
顯然,這小子受到了刺激。
五域神戰,跟他沒有半塊靈晶的關係。
那這會兒如此憤怒找上自己,隻剩下一個結果,淚汐兒,死了?
“哈哈……”
道璿璣一時憋不住笑出了聲,抿住唇後,剛欲開口。
那條野狗居然率先發話了,提著手上黑劍,聲音無比沙啞:
“你,會古劍術嗎?”
古劍術?
道璿璣定睛一瞧,那劍不是藏苦,而是有四劍。
所以,這小子是想為淚汐兒報仇,通過有四劍凶魔之力,來折磨死非古劍修?
殺死淚汐兒的是魔祖,與我道璿璣何乾?
紅悲靈珠的力量固然挑動了淚汐兒的仇怨,若她心境古井不波,神魔瞳又豈會遭到紅悲靈珠的力量壓製?
千般萬般,怪我?
敵不過魔祖,找我?
八尊諳一淘汰出局,神亦、魁雷漢死的死、輪回的輪回,自己又封不了祖,更沒法再演成自己的靠山,便隻剩下挑軟柿子捏這一條路?
這一刻的徐小受,黔驢技窮至此,道璿璣都能瞅出他之絕望。
她唇角嗤出一抹鄙夷,眉眼都合了下去,到最後,滿臉隻剩下譏笑與嘲諷:
“喪家之……”
話沒說完,遙遙處雪聲一炸。
卻見那徐小受如同被人撕開了傷疤,淒聲“啊”的嘶吼,提劍飛躍破空,當頭紮了過來。
好快!
道璿璣幾乎沒能反應過來。
徐小受蠢歸蠢,被人算計到連家底都輸光了,確實可笑,然而實力仍在自己之上,不可小覷。
早有提防的道璿璣,下意識紅悲靈珠一轉。
對付這種情緒不穩的家夥,紅悲靈珠隻需要一挑逗,甚至能將人逗弄得走火入魔。
不曾想……
這一眼開出,居然真對徐小受有用了!
“啊!!!”
那張還算英俊的麵龐,在眼前扭曲定格了一刹,發出了痛苦而糾結的咆哮聲。
卻是一刹過後,又被他掙脫了控製。
一劍再下!
“絕滅息蘭。”
道璿璣猛一後仰,拂塵一抖間,張唇吐出了一口黑色幽蘭,那是凝練壓縮到極致的魔祖之力。
實話實說,這一口嗬來,徐小受險些當場去世。
他發誓這是道璿璣這一生中能施展出的最後一招了。
應勢一個淩空後翻,避開惡龍咆哮,順勢翻身暴踹,一腳轟向道璿璣胸口。
力量,控製在收束了九成九……
“轟!”
一腳之力炸開,暴雪翻湧。
道璿璣隻覺胸口處被塞進了一顆九色火蓮,四肢百骸在頃刻間被踹斷了聯係,整個身體完全提不上勁,眼前一黑,便是昏厥。
又被痛醒!
耳畔風聲呼嘯,所見是自己無力反抗,隻能被一擊踹飛,一味的往後方拋砸而去。
好強!
怎麼又變強了!
比玉京城一戰時,強了不止十倍,為什麼他能成長得這麼快……
“為什麼?!”
那張猙獰的惡狗鬼臉撲到了自己臉上來,居然也在質問為何。
道璿璣眼裡已無徐小受,隻剩下慌張,隻剩下忙亂,隻剩下他高高提起的有四劍。
根本不是一合之敵,必須求援!
“魔祖大人,救我……”
……
“有趣。”
……
“救……唔!”
有四劍往下貫徹,狠狠貫入道璿璣口中,將其拋飛之軀,釘死在虛空之上。
道璿璣眼球一凸,鼻腔中也迸出了血色,隻剩下不可置信。
不是懷疑徐小受能打爆自己。
而是不信,魔祖大人沒有聽到自己的求助。
這個瞬間,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下來,聰明如道璿璣,已然意識到了什麼。
可是……
為什麼?
……
“為什麼?!”
那條野狗還在咆哮。
仿佛受苦受難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他雙目赤紅,眼淚都飆了出來,眼角有青筋暴起,好似遭受了不可名狀之恥辱。
一劍封喉之後,一拳接一拳,拳拳到肉,毫有保留轟在了道璿璣麵門之上。
砰砰砰……
砰砰砰……
“為什麼!”
“為什麼你這麼弱!”
“為什麼你還能活到現在!”
“我本想留你一命,給你一個機會……我求你!我求過你!我求你了!可是為什麼你要出來,為什麼你要暴露,為什麼你要坑我!”
“失去祖神庇佑,你又算得了什麼?”
“你隻不過是路邊野狗一條,誰來了都能踢上一腳,你如何敢招惹我,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啊啊啊啊……”
……
“有趣。”
劍樓中,魔祖笑吟吟望著這瘋狂的一幕,連出手施援道璿璣的想法都無。
一枚棄子,失之何惜?
倒是徐小受的絕望、不甘,這種被逼上絕路的癲狂,其實是心魔之道最好的補品。
若是自己為他同境界的敵手,就吃這一波絕望,至少能堪破一層瓶頸,突破一個大境界。
可惜了。
我在雲端。
他在穀底。
不可同日而語。
正如此刻之徐小受,之於此刻之道璿璣。
看似徐小受在質問道璿璣,何嘗不是他對名祖的喝問,對弱小自我的譴責呢?
……
“救……我……”
死浮屠城外殘酷的施暴現場,長達一刻鐘。
徐小受根本沒有給道璿璣機會,硬生生靠雙拳,以水磨功夫將之打成了肉泥。
紅悲靈珠亮出來後,被打爆了。
洞若目出現後,招式意圖是看穿了,也被雙拳打爆了。
直到道璿璣發現自己在徐小受麵前,其實連自爆的機會都沒有,連半聖位格都被掏出、砸碎,連一絲一毫生的希望都無。
她的靈魂飛遁,被餓鬼道抓了回來,打爆了。
她的意識分化,被徐小受逐一逮回,也打爆了。
“不……”
“不要……”
……
乾始帝境。
泡在浴缸中的道璿璣真身,猛地驚恐立起。
卻是尚未逃離,麵前出現一條惡狗,一拳轟來,將她打爆了。
……
北海魚腹之中。
微小化的道璿璣,倉皇間想要變大,想要拿回力量逃跑。
突兀一個徐小受出現,一拳將之打爆了。
……
“魔祖大人……”
“救我!救我啊!”
四陵山聖宮,一粒頑石幻化變形,遁逃到了前聖玄門崖前,來到了劍樓門外,最毗鄰希望之地。
一個徐小受憑空出現,將之摁在門上,隔著門縫中影綽可見的胎元母棺,將之打爆了。
……
“道!穹!蒼!”
“兄長,兄長,救我,救我——”
道祖傳承霞光之下,空間破裂,匿於時空碎流中的璿璣星仕般道璿璣,跑了出來。
騎頭一個徐小受,怒目圓睜,一拳將之打爆了。
……
“啊啊啊——”
五域雷聲轟鳴,世人翹首祖神之戰。
在無人問津的世界各個角落,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被逐一逮出,逐一打爆。
“救我……”
“誰,來救救我……”
水晶宮中,淒嚎回響。
那一顆金色的珠子上方,一幕幕閃爍,映出一個個道璿璣被花式殺死的模樣。
淚汐兒張大了眼,死死盯著,一幕不肯放過,仿佛要將所有細節刻進記憶裡。
當徐小受從聖玄門中將她拎回,告訴她“淚家仇,今日我來報”的時候,她沒想過道璿璣還有這麼多後手。
她甚至還在想,如有可能,自己親手來報。
可道璿璣身後已站著一個魔祖,除了徐小受,誰能雪洗當年淚家血仇?
可徐小受如若因此暴露在魔祖眼皮子底下,此前蟄伏功虧一簣,淚家之仇便是報了,又有何益?
一切思量,從金杏中死掉的第一個道璿璣開始,已多思無益。
“殺!”
淚汐兒立在珊瑚王座之前,雙目中隻剩快意色彩,臉色都有些猙獰。
他殺掉了第一個道璿璣。
他殺掉了第二個、第三個道璿璣。
他殺掉了一個又一個道璿璣,將她的後手、隱藏,儘數揪出,殺得慘叫連連……
“殺!”
淚汐兒雙目瞪圓,眼睛已經泛紅。
她拳頭攥緊,因為用力而跌坐在珊瑚王座之上,卻連眼皮都不肯一眨,仿佛生怕錯過某一個道璿璣之死。
“殺!”
她心聲都在呼喝著,殺意瘋狂,幾乎衝垮了心智。
卻又在不止何時間,聽著水晶宮內的各般慘叫,淚流滿麵,徹底失去了氣力。
“啊啊啊……”
“放過我,放過我……”
“給你,淚家瞳給你,全部都給你,隻要你放我一命……啊!”
那慘叫聲在遠去。
那畫麵卻像從遠處而來。
淚汐兒猛地閉上了雙眼,捂住了耳朵,可是,沒用!
哀嚎不止,血流滿地。
他們在四麵八方扭曲爬來,從地上,從血泊裡,從黑暗中的各個角落……
他們絕望,他們惶恐,他們無助,他們根本不知為何災難會忽如其來,犁掃各地,根本沒有放過目之所及的任何一個人……
“哥哥……”
“爹爹……”
“娘親……”
“你們,在哪裡?”
他們從每個死角出現,滿麵聖潔……
他們騰雲駕霧,手握玄兵,道韻噴薄……
他們從天上,從地裡,從背後,從身旁……
他們前一息有的還是自己人,後一息已隻剩瘋狂,將手插進眼窩裡,將它們掏了出來,將抽搐的人踹倒在地,反身跪倒在那些滿是聖潔之人的腳跟前,又在獰笑聲中被剝走生命……
“去!”
“去找你哥哥!”
“去暗無之殿,去找祭靈台上的八字令,捏碎它,隻有他能救我們,隻有他敢過來!快去!”
不……
淚汐兒顫聲失語,雙手抱膝,埋頭痛泣,蜷縮在偌大的珊瑚王座之上。
她縮進了靠背和扶手的夾角裡,依舊沒能找到依靠,她縮進了暗無之殿的大陣中,依舊於事無補。
她的手腳好像被戴上了無形的鐐銬,瘦小的身體上隻有瘡口和血痕,隻剩下冰冷而絕望。
可外界那止不住的慘叫聲,一聲聲如刀如劍,緩而有力地剌在幼小而無助的靈魂之上。
如此酷刑,持續了足有一個世紀之久。
不……
淚汐兒失聲尖叫著,有如受驚幼兔,已看不見天與地,已看不見色彩與斑斕。
明明大道如織,繁星璀璨,凡修有得,凡視有悟,她瞪大了眼,她分明瞧得見世間最瑰麗的美好,她竟已一無所有。
“彆怕,彆怕,我來了,哥哥來晚了。”
“哥!哥……”
“彆怕,我在,哥哥在,哥哥永遠都在。”
“哥!我看不見,我看不見了……”
“彆怕,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你看得見,你會看得見的,一定!哥哥向你保證!”
“哥……”
“乖,睡一覺就好了,睡覺,噓……”
“哥……”
“噓!彆出聲,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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