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改變了……”
苟無月輕喃著抬起了手,仿是觸摸到了世間最為瑰麗的寶藏。
抬眼望去,紫色的流光從天穹拋灑而下,帶出點點星光似的斑斕,美輪美奐。
無關乎自我意識,這一刻,僅僅隻是站在原地,目睹此景,大道感悟亦如潮湧般噴薄而出。
種種明悟,紛至遝來。
那些個往昔尚且感到朦朧的“桎梏”,有如撥雲見日,不必再有過多思考,也能窺見真知。
這是由外向內的。
當然,也少不了過往由內向外的種種努力。
就像是一隻裝滿了水的瓶子,它的瓶內空間原本隻有那麼多。
再要繼續往裡頭裝水,隻能不斷壓縮水,讓水的質量、濃度更高,乃至是進化成另一種更高層次的形態。
而現在,裝水的瓶體突然被拓大了。
瓶頸一鬆,往日所壓縮的力量,便有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厚積薄發。
聖神大陸是瓶子,大道規則是水。
五域中的修道者是瓶子,修道者對於大道的感悟是水。
當魁雷漢獻祭自我,祖念神網被架構而出,道韻噴薄福澤整個世界之時,世界和人,通通迎來了一次質的蛻變。
弱小者對大道的感知較弱,提升也弱。
那些個卡在瓶口巔峰處,壓抑了不知多久之人,提升則是巨大。
不止苟無月,葬劍塚溫庭,以及徜徉於西域大沙漠邊緣地帶的侑荼,都有強烈感覺。
若在此情況下劍開玄妙,不止不再難窺見劍道真諦,乃至能得到比預想中的還要更多。
這僅僅隻是念道、念道雷屬之外的古劍修,在短暫時間內所得到的感受。
五域煉靈師,那些個迄今還保著性命的老半聖,也幾乎個個窺探到了上晉的方向,心思活絡了起來。
畢竟,煉靈雷屬,原先屬於聖道,跟五域煉靈師關係更大,牽連更深,自然此刻獲益更多的,當屬煉靈師。
而要說本就修出了徹神念的,那更是質的飛躍。
隨著時間推移,隨著祖念神網對五域道法層次的大幅拔升,甚至都不需要悟,大道感悟已如醍醐灌頂,主動大量注來。
就連身處杏界,隻和聖神大陸有分身聯係的徐小受,都有一種明顯的感覺:
“我變強了!”
不再是心念一召間,便能喚來屬於自己的聖劫、帝劫、祖劫。
而是他已不得不去刻意收束自己所掌握的各般力量,切斷和天地道法之間的感應,才能讓祖神滅法大劫不那麼快降臨。
即便如此……
“隆隆隆!”
杏界之上,亦有雷聲轟鳴。
不單單是自己的,還有大量杏界子民。
好在聖神大陸各地也是如此,雷劫鳴響各地唱起,自己的大劫這才不那麼引人注意。
“魁雷漢,就這麼獻祭了?”
果斷得可怕,也快到讓人完全來不及反應,更沒時間去悲傷。
不過,如果說要在魔祖的掌控間,能討到什麼好,或許也隻有這種決絕,才能實現一二吧?
就是這最後,這“好”似也不像是魁雷漢為自己討的,而是造福了祂之後的所有雷屬性、徹神念的修煉者。
或者說,為曹二柱鋪路!
徐小受回過神來,發覺不論過程如何,至少短短時間內,魔祖的目的還是達成了。
神亦、曹一漢,先後出局。
這兩位擁有祖神之實,祖神戰力,最能對魔、藥二祖造成殺傷的大牌,終於還是被輕巧的摘掉了。
還剩下誰可一用呢?
煉靈道的,基本不需要考慮了。
連魁雷漢封祖後都這個下場,那些個半聖、聖帝,隻能說有一個算一個,連炮灰都算不上了。
得另辟蹊徑的才行。
但修旁門左道的,好像也根本起不來,好像隻能在古劍修圈子中再看看了。
思來想去,似乎七劍仙、十尊座中,也隻唯一落下的雙料天才苟無月,尚且不那麼引人矚目。
這老苟比自己還會藏啊?
但苟無月到底有沒有東西,是否會站到自己這邊的立場上來,徐小受沒有底。
葬劍塚溫庭,什麼水平呢?
侑荼老爺子人是可以找到了,就在西域邊邊躲著,行天七劍卻梟得了魔祖的首麼?
好像都不大行的樣子。
這麼看來,要喂魔祖,再逼出祂底牌,最多也隻剩這三位能過上那麼幾招。
餘下的,隻能純看自己了?
好似已終於等來了最後時刻。
徐小受卻不再莽著出頭,事實上此前那一波“登山”,再被道穹蒼搬回來,他已斷下決心:
藏不久了。
但能藏多久是多久,至少可以再瞅瞅,魔祖還有什麼手段沒出。
……
“好似,發生了意外?”
劍樓中,名祖也跟著出了胎元母棺,最後來到了樓外紫寵的邊上,望著虛空。
祂是淡漠的,就像聖神大陸發生的一切,都與祂無關,一切都是最後的安排。
不論是神亦的投河,魁雷漢的獻祭,還是劍樓外淚汐兒的不屈掙紮,最後也隻能沉沉墜地。
這並沒能引動名祖大人一絲一毫的波瀾。
祂連出手護下淚汐兒,將之納走都無,畢竟那是徐小受會做的事情。
“小小變數,不值一提,倒是讓名祖見笑了。”頂著紫寵外形的魔祖,猶顯豁達。
仿佛方才被斬道基,被奪走聖道雷屬權柄的,並不是祂,而另有其人。
名祖卻不這麼認為。
目睹此景,至少在祂心頭對魔的評價,降低了不止一籌:
“祖念神網雖然構築,聖道雷屬權柄卻失,你已失去了通過雷與劫染指徹神念的資格。”
“而念祖大道化,與聖神大陸合二為一,再無人可奪其道,可一蹴而就。”
“不論神農百草,亦或是你聖辛,欲重走念道,企及念祖成就,或需不下萬年。”
直接薅人果實,跟慢慢種一棵樹,個中差距,不必明說。
魔祖聞聲,卻是搖頭失笑,遠眺虛空瑰麗的紫色道法大網:
“名祖未免也太小瞧那曹一漢了。”
“念道之精深,便是給神農百草三萬年、十萬年,都不一定能將之修至如魁雷漢那般境界。”
“而這等集感悟、戰鬥於一身的大道麵前,神農百草本身也無那資質去修行,實則祂也無精力、無時間,再多修一道了。”
聽這話的意思……名祖略顯訝然:“你可?”
“有何不可?”
魔祖搖晃著祂的小腦袋,恨恨目光從逐漸隱淡而去的祖念神網上收回,小手一捏,仍有紫色的念光閃爍,隻是失去了雷的味道:
“祂奪本祖雷屬權柄,卻也不得不大道化避難,從此止步當前境界,無法再行精進,如此情況下,神農百草亦奪不了念祖之道。”
“我卻早已掌握念道基礎,毋需通過聖道雷屬影響他人,短則百年,長則千載,也可在新天境種成之後,依靠自我,企及念道神劫假麵之境。”
“屆時,再將今日所丟失的,一並拿回……今下之禍,焉知非福?”
滋滋——
紫寵小手上念光凝塑,依舊還能具現出罰神刑劫來。
顯然,魁雷漢那一擊隻能斷祂雷屬道基,卻帶不走祂從魁雷漢那邊,早早奪來的徹神念前中期感悟。
魁雷漢在時,魔祖於煉靈道終點影響之。
魁雷漢修徹神念,卻自廢不了煉靈雷屬,終受其困,不得不大道化。
現在魁雷漢大道化了,站在念道的終點,也試圖影響魔祖。
魔祖自身卻已有一個聖魔歸零的大道,不弱乃至強於魁雷漢的念道雛形。
在這基礎上,不說本來魔祖就不受魁雷漢影響,當騰出空來,騰出手來時,隻要將手上念道感悟補全了。
這化於聖神大陸的祖念神網,依舊還得被魔祖煉化出來,魁雷漢這個時候奪走的,不過是代為保管罷了,時間一到,物歸原主。
狗東西……徐小受暗罵著,顯然在魔祖的視角下,念道、雷道,包括魁雷漢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是祂聖辛的,至死沒能逃出掌控。
“善。”名祖微微頷首,表示對魔祖無雙計謀的認可,也對自己即將有一個厲害的新幫手而略感欣慰,並表示不想聽你再聒噪了:
“時間不多了。”
“魔祖想了解的,應該是‘大劫’吧?”
魔祖聞聲,這才正了正色,意識到自己的表現算是得到了認可,有了一窺天境之後的資格,點頭道:“不錯。”
名祖卻是搖起了頭,長聲欷歔:“隻是‘大劫’二字,因果甚重,即便如我,亦因此沉淪,非歸零祖神,非明辨我者,提早接觸,死路一條。”
那是你……魔祖盯著祂,心頭暗忖,自信滿滿,祂已一切儘在掌握。
“神農百草亦試圖一窺‘大劫’究竟,隻是當時祂尚未歸零,本祖給的答案是……諸事若成,方可窺得一斑。”
一斑?
僅僅隻是一斑?
名祖的“諸事若成”,想來自是包括了藥祖歸零、藥祖奪道祟陰、藥祖種植出新天境,藥祖道已修至圓滿。
如此,也隻能窺得一斑嗎?
“本祖,已然歸零。”魔祖傲然挺胸。
名祖卻依舊是徐徐搖頭:“不夠。”
這還不夠?
唬人呢吧!
卻聞祂再道:“歸零仍需時間,藥祟暫未平定,新天境之道法規則,亦非祖念神網可替代之,諸事看似皆成,實則一事無成。”
“魔祖,功虧一簣的道理,想必不用我來多作闡釋吧,何況現在,憑白又多了一個道祖憶己,增添一介變數。”
“這聖神大陸晉為新天境後,究竟花落誰家,尚且未定,因而……”
說著一頓,名祖轉頭望來。
祂極為淡漠,仿佛看完了方才表現後,也隻是將祂聖辛納入了考慮範疇中,而不是直接要定下最終選擇:
“因而還是那句話,你與神農百草,本祖隻取其一。”
最後,還多了一句補充:“當然,若最後道祖勝出,本祖亦不會拒絕祂的見麵邀請。”
坦誠是很坦誠。
隻是,這不就跟什麼都沒說一樣嗎?
望著那形體完全黯淡,仿若退潮般要再也不見的名祖,魔祖終於生出了幾分怒火:
“慢著!”
名祖給了麵子,但也隻是給了一點。
稍稍延緩了退去時間,多說了幾句,語氣親近了一些:
“聖辛,你已不必他人助你明辨我,因而本祖自無需再多作停留。”
“此般戰終,諸事若成,可尋本祖傳人再見我一麵,屆時有關‘大劫’、‘戲鶴’、‘道與我’、‘因與果’諸多事宜,本祖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若本祖傳人中途道隕,你亦可於天境之後尋祖庭太妖山,頌儺祖真名,屆時,自有大妖接你。”
風聲一送,名祖縹緲之聲斷去。
魔祖腳步一急,最終卻還是止了下來,不再挽留。
確實急不得。
也還有再見麵的機會,沒必要急。
大劫、戲鶴、道我、因果、天境之後、祖庭太妖山……好像都說得很籠統,卻不是因為名祖不知道,而是因為提前接觸到大劫相關之事,連自己眼下歸零狀態,都會受到影響?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弱了。
但倒是得了一條徐小受這弱子如果突然暴斃後,可尋儺祖本尊對話的路子,這是意外之喜。
說實在話,魔祖甚至瞧不起那名祖。
如果能直接和儺祖搭上話,祂此刻連搭理名祖都不想,隨手可能也就將徐小受斬了。
但現在不行了。
再怎麼說,大家已是見過一麵的“朋友”。
徐小受這位名祖傳人,實力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牽線人,說不得戰局平定之後,還要麻煩他一下下呢!
“唔……”
名祖力量一退,徐小受意識體已是被磨得消瘦,捂著腦袋發出了苦痛的悶哼聲。
魔祖收斂回心思,饒有興致盯上了這個年輕人,倒是確實有幾分資質。
雖然比不上八神曹道,但那些都是自己通過時代之力,硬推出來的天才。
名祖能在這些人之外,找到徐小受這麼一個隻遜十尊座一絲的天才,已算是眼光毒辣。
“予嘗聞……”
魔祖摸起了下巴,來到了癱軟在地的徐小受意識體前,唇角戲謔:
“天高一尺八尊諳,聖高一丈徐小受?”
那年輕人聞聲,這才如夢方醒,意識到了自己身處何方。
身子劇烈一震後,艱難抬起頭來,視見身前隻是一紫衣女孩,本是不屑,突然又如想起了先前一切遭遇,瞳孔都不由為之一縮。
他的目中終於湧出了屈辱、不甘,隱隱還有幾分憤怒,以及怨天尤人,當然更多的是絕望,是對被絕對力量壓製的無可奈何,是對成長時間不足的強烈抨擊。
“我……”
他發出了聲音,竟是有些顫抖。
在一瞬之後,那沸騰的神魂斂歸平靜,暴露在外的情緒再也不敢暴露半分,變得小心翼翼。
他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又似乎覺得前倨而後恭太過羞恥,像是在腦海裡做著最後的思想鬥爭,終究還是把頭低了下去。
拳頭攥緊,又極速鬆開,這位大陸天之驕子,被世人號為“受爺”,同樣有封祖希望的年輕人,態度終於恭敬了起來,顫抖而分明地喚道:
“晚輩徐小受,見過魔祖大人。”
咻!
祖念神網上最後一縷光,消逝在聖神大陸之上,隱入了這方世界的天地道法。
魔祖看著徐小受,好似便看到了煉靈時代最後一顆星星,沒能閃耀它的光芒,流逝向無。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四陵山上,響起了舒暢至極的大笑聲,一時半會沒法收住。
什麼受爺?
什麼聖奴?
什麼杏界之主?
什麼天上第一樓樓主?
當撕下名祖這層庇佑,暴露在絕對力量下的,不外乎也僅是一粒隻會拉大旗扯虎皮,實則羸弱不堪的螻蟻。
能超脫一個八尊諳,已是變數。
卻給了這五域豬圈中所有豬仔可憐希望,讓他們以為,隻要努力,誰都可以如八尊諳一般超脫?
荒謬!
殊不知!
聖奴聖奴,聖祖之奴!
天命既然已經落在了一個“八”字上,這餘下的不論曹神道徐,亦或者神農百草,通通都得靠邊站。
這片大陸,喚作聖神大陸,而非什麼藥祖、受爺大陸,它尊何人為主?
從一開始,也寫好了答案!
“既往不咎。”
魔祖一拂袖,轉身便欲進劍樓,甚至已懶得和螻蟻多費唇舌。
見完名祖,發現名祖也外強中乾,隻是儺祖的傳話筒。
祂聖辛連名祖都不放在眼裡,難道還需要給這區區名祖傳人什麼好臉色看嗎?
“魔祖大人!”
可那螻蟻卻兀自不肯離開。
他的尊嚴,他的倔強,他的勇氣,推使著他最後開口,卻已不複此前桀驁,而如履薄冰。
魔祖定身,轉頭望去。
徐小受下意識避開了正麵目光接觸,又迅速看回來,想拾起往昔高傲,隻是語氣已不免虛了三分:“晚輩鬥膽,想跟魔祖要一個人……”
“淚汐兒?”魔祖嗤鼻,“賞你了!”
“不,不止淚汐兒!”
“哦?”魔祖眉頭一掀,神情恣謔,倒是高看了徐小受一眼,僅是有這勇氣開這口多跟祖神要一個人,此子已勝天下人三分,“講。”
徐小受目光恨恨,幾乎要將牙齒都咬碎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了重重一句:
“我要道璿璣!”
魔祖一愣,像是聽傻了。
祂抬眼重新望向麵前年輕人,再看回跌在山崖處淚汐兒,於是眉眼舒展,樂不可支。
“哈哈哈!”
“啊哈哈哈!”
祂拍著大腿,笑得失聲,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這算什麼啊!
原來撕掉偽裝,僅此而已?
井底之蛙的無能狂怒,即便最後想要爆發,也隻能借那名祖之威,將怒火撒到祂魔祖麾下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之上嗎?
但凡你要胎元母棺,你要熄道玄尺,你要混羅雲緞,甚至也不是不能賞你。
可你!
貴為名祖傳人,你要道璿璣?
方才的高看一眼,簡直是我瞎了眼!
“吾輩修道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即便不能如八尊諳那般一步歸零,至少像曹一漢那樣以死明誌,或似神亦抉擇分明,不向道,則向情……”
“再不濟,迂回其道,前有神農百草布局千秋,後有道祖憶己隱而歸來,就連名祖沉淪萬世,不喪其誌,都是後生晚輩的楷模……”
魔祖心頭堵著一口氣,這一刻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為名祖的選擇感到萬般不值。
到最後,卻已沒法將這些肺腑之言陳托出口,因為不值得了。
徐小受,廢了!
爛泥扶不上牆,徹徹底底被壓垮了意誌!
“嗬!”
魔祖冷哼一聲,雙手負於腰後,連多瞧一眼徐小受都懶得,大步流星走回劍樓,隨手將門帶上,結束了與徐小受這荒謬的最後一麵:
“道璿璣?”
“也賞你了,隨便你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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