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軾這邊憂心忡忡,準備著四處遊說的時候,刑部的日子相當不好過。
一隊衙役準備出去買飯,結果被憤怒的士子直接擋了回去。
一個熬了一夜,雙眼通紅,臉角越發憤怒的年輕人,死死攔著刑部衙役,怒聲道:“我們的前程都沒了,你們還想吃,吃屎吧你們!”
“沒錯!我們沒了前程,你們也彆想活!”
“一**賊,餓死活該,為朝廷省糧食!”
“誰敢向前一步,我們就不客氣!”
士子們的怒氣無處發泄,盯住了這一隊三個衙役。有的擼袖子,有的拿磚頭,更有拿著燒火棍,鋤頭等各種奇奇怪怪的‘武器’,‘大戰’一觸即發。
這三個衙役本來還很生氣,甚至有人準備拔刀了,但一見圍過來幾十個人,還有更多的怒目相視,瞬間慫了,繼二連三的退了回去。
刑部衙門內。
不少人透過門縫,或者牆頭悄悄的觀察著外麵,眼見這些人還是不肯退,圍的水泄不通,根本出不去,感覺著肚子裡的饑腸轆轆,不由得更加滿麵愁人。
這些士子,是打不得罵不得,要是激起他們的怒火,直接翻牆進來,怕是要出大事情!
蔡京的值房裡。
蔡京是一夜沒睡,外麵的士子隨時可能衝進來,他哪裡能睡得著,麵色不動,心裡萬分警惕。
兩個侍郎、郎中,五個員外郎一樣沒敢睡,這麼大的事情,誰還睡得著?
主簿進來,看著一眾大人物雙眼猩紅,滿臉困倦,猶豫了下,還是道:“衙役們試了幾次,都沒能出去。”
一個員外郎的肚子,極其配合的咕咕響了幾聲。
其他人表情動了動,沒有說話,但目光都看向蔡京。
這件事是蔡京惹出來的,也隻有蔡京能解決。
其中一個左侍郎看著身前已經喝吐的茶水,抿了抿乾燥的嘴唇,說道:“尚書,您就真的不打算撤回那道奏本嗎?”
刑部的困境就是來自於蔡京的那道奏本,隻要蔡京肯撤回來,一切都迎刃而解。
蔡京揉了揉疼痛不已的眉心,淡淡的道:“你們先去休息吧,這裡有本官盯著。”
眾人見蔡京不肯鬆口,他們昨晚能勸說的都說儘了,隻能搖了搖頭,相繼出來。
他們熬了一夜,今天白天肯定有更多麻煩,有的還想著,弄點吃的。
蔡京看著人都走了,這才輕輕吐口氣,神情慢慢放鬆一些,隻是刻薄的臉角猶如刀削,沒有半點退讓之意。
蔡京怎麼能退?他這道奏本是他的背水一戰,如果這個時候撤回,那他在趙煦眼裡,還是那個左右逢源,蛇鼠兩端的奸佞小人。
因此,這一次,哪怕頭破血流,身首異處,他也要堅持到底!
絕不能退縮半步!
蔡京這一晚沒說多少話,心裡都在揣度趙煦以及章惇等人的態度,思來想去,心裡越發後悔。
“還是急了。”蔡京輕歎一聲,他被晾了快半年,急於重獲聖心,這道奏本,上的急了。
“什麼急了?”就在蔡京感歎的時候,門外一個年輕人走進來,有些輕佻的倚靠在門旁,一隻手剔牙。
蔡京看著蔡攸,頓時皺眉,繼而一怔,道:“你怎麼進來的?”
蔡攸一身常服,鼓動著嘴,隨意的道:“站在人群裡罵幾句,衝上前,乘人不備翻牆進來的。”
蔡京不管他罵的什麼,當即問道:“外麵什麼動靜?有什麼消息嗎?”
刑部被圍的水泄不通,蔡京對外麵是一無所知。
蔡攸慢悠悠的走過來,踢過一個凳子,慢悠悠的坐下,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樂,道:“沒什麼動靜,政事堂裡沒有任何風聲。”
蔡攸近來不大高興,因為皇城司改名的事,被趙煦駁回了。並且他還知道趙煦另外組建了一個‘擎天衛’,這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哪哪都不得勁。
蔡京看著蔡攸,心頭轉念,忽而湊近,低聲道:“想辦法從陳大官嘴裡套套話。”
陳大官,指的是陳皮。
蔡攸眼中惱怒不滿,又一閃而過,但表情卻沒藏住,還是點點頭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蔡京對蔡攸的不滿表情好像沒看到,沉思著,道:“外麵肯定彈劾我如潮,你不要妄動。章惇近來很不對勁,與他往日大不相同,我估計他在籌謀著什麼,你我父子不要成了他的替罪羔羊。”
蔡攸神色一肅,又想到了那個‘擎天衛’,有那個‘擎天衛’在,他這個皇城司隨時都可能被丟出去背鍋!
蔡京見蔡攸聽進去了,這才說道:“火燒開封府的幕後凶手查到了嗎?”
蔡攸本來以為蔡京的事與他關係不大,現在才明白,他們父子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哪還敢掉以輕心,沒有隱瞞的說道:“那件事應該是裡應外合,我查到了幾個可疑的人,但開封府現在忙於準備‘新法’事宜,韓宗道在政事堂當著蘇頌,章惇,二叔的麵警告我,要是動開封府的人,必須先跟他打招呼,否則他就直接拿我。”
韓宗道是開封府知府,還是政事堂的參知政事,是副相,他真要拿到把柄將蔡攸給抓了,蔡攸還真沒轍。
說到底,他這個皇城司指揮隻是五品,失去趙煦的支持,章惇又不管的話,彆說政事堂,就是六部的大人物他誰都得罪不起。
蔡京不意外,道:“韓宗道是官家推出來的變法門麵,這個時候確實惹不得。用用其他辦法,無非威逼利誘。這件事查清楚,哪怕章惇等人想拿我們背鍋也不容易。”
蔡攸有些遲疑,旋即還是咬牙,道:“好。”
蔡京心裡多少放鬆一些,聞著蔡攸身上的菜香味,眉頭不自禁的皺了下,肚子一陣蠕動。
這會兒,蔡卞從皇宮出來,正在去開封府的路上。
朝休結束沒幾天了,開封府作為第一個試點,幾乎傾注了青瓦房所有的精力。
還沒到開封府,坐在轎子裡的蔡卞就被人攔住了。
這是一個五十左右的壯漢男子,滿臉養尊處優的富貴,此刻一臉冷色,背著手,擋著蔡卞的去路。
蔡卞掀開簾子看了眼,頭疼不已,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位了。
寧遠侯顧正洋看著蔡卞掀開簾子,直接冷聲道:“蔡相公,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想離開,從我身上踩過去!”
寧遠侯是二等公爵,祖上是隨太祖太宗皇帝打天下的人,世代榮貴,哪裡能輕易得罪?
蔡卞整理了下衣服,臉上堆笑的出來,抬起手說道:“寧遠侯,您這是做什麼?本官可不曾得罪你。”
顧正洋冷笑,道:“你是沒得罪,但是令兄可不是得罪那麼簡單!他這是要斷天下人的活路!蔡元度,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解釋個清楚明白,我今天就拿出丹書鐵券,活劈你們兄弟,到時候,官家也沒話說!”
元度,蔡卞的字。
蔡卞十分肯定顧家沒有丹書鐵券,卻清楚顧正洋在氣頭上,眼神鎮定,臉上擺起苦笑來,道:“侯爺啊,全是捕風捉影的事,政事堂裡,從來沒有討論過這件事,不可聽信謠言……”
顧正洋眼見蔡卞頹唐,直接走到邊上,從下人手裡拿過一把劍,鏗鏘一聲拔出來,明晃晃的斜豎在身前,大聲喝道道:“蔡元度,你今天要麼給我一句實話,要麼我就持此劍誅國賊!縱然事後陛下、朝廷怪罪,我顧正洋也對得起我顧家列祖列宗,對得起我大宋的太祖太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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