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混合著晚風,帶著一絲溫熱曖昧的氣息。
神刀城。
一座平平無奇的屋頂,周圍全是斷壁殘垣,顯得鶴立雞群。
江平盤膝而坐,正在療傷,七夜站在一旁,沐浴著月光,麵無表情地看著遠方,衣角隨著風飄飛,不知在想些什麼。
“啊呸!”
江平睜開眼,吐出一口淤血,身體一抖,身上的血痂就全都脫落震散,恢複了青蔥少年的模樣。
有七夜幫忙,傅天仇在他體內留下的刀意雖凶,但還是被輕鬆消磨。
沒了其中的刀意作祟,他很快就將身上的傷勢恢複得七七八八。
這會兒坐了這麼久,一大部分功夫還是為了以後不留疤。
一個五好青年,身上全是傷疤是怎麼回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背景不良,混黑呢。
他仰頭看了看守在一旁的七夜,一如既往,還是那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帥逼。
他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隻覺自己被濃濃的安全感所包圍。
這就是大腿的威力。
“對了,我還沒問,你怎麼來了?”
“要說心有靈犀的話,你這也太來得太快了吧?”
江平和七夜之間一向很坦誠,什麼想問的也不會藏著掖著試探。
七夜一如既往地誠實,或者說他也從不會欺騙江平。
隻聽得他淡淡道:
“我很早就到了。”
江平直覺不對,他眉頭一鎖:“很早?有多早?”
七夜眼神飄向一旁,似乎在猶豫。
不過也隻是很短的一瞬,江平坐著沒有看到。
“大概是在半個月前吧。”七夜道。
半個月前,差不多就是他剛剛從君子閣離開的時候。
難怪他從君子閣一走,綠袍老怪也緊跟他辭行,感情是他真正的老大來了。
江平:“……”
“七夜,你變了。”
“以前的你可不會乾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
“你竟然偷偷看了我半個月?!”
“老實交代吧,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企圖?
我可早就跟你說了,我這人不好男色,你彆以為自己長得帥就像掰彎我。
我可是有三個老婆的男人!”
七夜臉色一黑再黑,最後幾乎是咬牙道:
“我對你不感興趣!”
江平連忙拍拍胸口道: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你突然向我表白,說不定我昧著良心就吃下了這口夾生軟飯。”
然後不待七夜說話,他就控訴道:
“不過那咱們就得好好算算賬了,既然你早就來了,為什麼不早點出現?
非得等著我被人打成狗了,都那麼丟臉地認輸投降了。
你是不是想存我的黑料?
好呀,你的良心大大滴壞!”
說到此事,七夜卻表現得頗為無奈:
“你投的太快,我沒來得及。”
“那個……咳咳咳!!!”
江平一連串的咳嗽聲打斷了七夜,隻見他一本正經道:
“這事咱們就當沒發生過,我這人吧,一貫大度,就不跟你計較這種小事了。
怎麼說你剛才也救了我一命,我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
說好了,這事就過去了,以後要是誰敢亂說,兄弟都沒得做。”
七夜:“哦。”
“哦什麼哦,說得我好想占你便宜似的。”
江平一臉的義正言辭道:
“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你來了半個月都不出現,搞得我計算失誤,讓我無雙智將的名號受到損失。
話說你到底偷偷跟我半個月想乾什麼?”
七夜:“保護你。”
江平正習慣性地想耍無賴,可一聽到這簡單的三個字,他心裡某處柔軟的地方突然被觸動。
他誇張的表情,浮誇的語氣全都消失不見。
他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你這沒事這麼煽情乾嘛?搞得我怪不習慣的。”
從他穿越到現在,隻有兩個人跟他說過這句話。
一個是程琳兒,不過她是個傻姑娘,所以才傻得真心。
第二個便是七夜了。
不帶有任何利益,也沒有任何目的,隻是單純地想要保護他。
誰還不是個孩子了?
特彆是他這種生來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不過沒多久,江平就恢複正常,他拍了拍屁股站起來,一隻手毫不見外地搭在七夜肩膀上。
“有你這句話,我這麼多年的辛苦就不算白費了。”
“不過下次不要跟我說這種話了,你畢竟長得這麼帥,要是再穿個女裝,我可不保證不會真的愛上你。”
七夜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唇裡擠出來:
“那我可真謝謝你了,還有,我不會穿女裝!”
“誰知道呢。”江平俏皮地眨了眨眼,“不過你既然來了,那就幫我個忙。”
“什麼?”
“幫我撐個腰。”
江平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灰白起來,身形也多了幾分佝僂,眼角更是多了幾絲皺紋,身上氣息更是變得死氣沉沉,如同暮年老人。
轉眼間,江平幾乎老去了三四十歲。
功法《枯榮禪》秘技——枯榮轉換。
老邱同誌深藏不露的絕技。
憑此絕學,表麵上他是個忠心辦事的老年總管,暗中卻是閱儘各大花樓的風流大漢,身下經手的姑娘數以百計。
誰能想到一臉冷酷,看起來老老實實的老邱同誌會是這麼一個索求無度的男人。
畢竟一個人廢了二十多年,又沒有家庭約束,一朝解放,那還不得是天崩地裂,呼哩嘩啦。
江平要不是後來掌控地網情報,還不知道老邱背地裡乾了這麼多。
不過男人嘛,隻要給錢,那就無傷大雅。
可恨的是那些玩完不給錢的混蛋!
見江平突然轉化形態,七夜眼露出一絲驚惶,還以為江平舊傷複發。
他連忙扶住江平,以從未有過的語速道:
“你怎麼了?”
“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回事?”
“九轉還魂丹呢,快點服下,你會沒事的。”
說著,他就要從江平身上取出九轉還魂丹。
江平還沒見過七夜出現這副模樣,他不禁暗中感歎枯榮禪的厲害,連七夜第一眼都沒看出來虛實。
他也不敢裝了,連忙又恢複過來。
“沒事我沒事,七夜。”
七夜見江平又恢複過來,自己再一上手,臉又黑了。
要是換一個人這麼戲耍他,現在保管已經轟殺至渣,不,連渣子都剩不下。
不過換成彆人,就算是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多眨一下眼,所以這是不成立的。
這世上,也就江平能這麼耍他。
他還能怎麼樣?
當然選擇是原諒他。
“功法不錯。”
七夜一副很懂行的樣子點點頭。
“想學嘛,想學我教你啊。”
江平嘻嘻笑道。
“不想。”
“不開玩笑了。”江平一擺手道,“咱們還是先來說正事吧。”
七夜:“……”
是我在開玩笑嗎?
江平繼續道:“現在我在外麵的形象就是這麼一副隨時沒命的樣子,所以這會兒我雖然恢複了,但是還得變成剛才的樣子。
連你都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看起來效果不錯。”
“為什麼?”七夜問,“你既然已經恢複了,為何不光明正大的麵對世人,有我手中之劍,天下誰敢與你為難?”
“當然是因為帥啊!”
江平暢想著未來,指點江山道:
“你好好琢磨一下,當所有人都覺得我不行的時候,我再突然站起來噴他一臉口水,那場麵得有多有趣。
還有還有,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我廢了,我再乾點大事出來,其他人不得更加佩服我啊。
他們會在心裡驚歎,原來一個廢人都有這麼厲害!
一想到他們那驚訝,不可思議的樣子,我就覺得有意思。”
七夜皺了皺眉:“可是這有什麼意義?”
江平看了七夜一眼,幽幽道:
“難道我想要裝逼,還需要理由嗎?”
七夜被江平盯得發毛,也就稍微違背了一下自己的本心:“不需要,你高興就好。”
“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江平拍了拍手,皆大歡喜道:“果然是我好兄弟,就這麼說定了,幫我撐個腰。
嘿嘿,從今天開始,我真是恨不得把七夜是我兄弟就刻在我胸膛上,看看誰敢動我分毫?”
七夜沒有在意江平的胡言亂語,到了他這個境界,已經對冥冥中的天意有了初步的探索。
他知道即便是神話武者,其實也不是真的逍遙自在的。
他們的頭上還有——天!
那個他遲遲不肯突破到真正神話境界的存在。
不過看到江平高興的樣子,他決定還是等會兒在告訴他這個不幸的消息。
“有人來了!”
江平眼中精光一閃,看清了來人,體態迅速轉變成蒼老模樣。
“可是武道司來人?”
他朗聲問道。
那正在城中探查的黑影聞聲看去,就見到江平站在屋頂之上,月色下,雖是體態滄桑,卻有一股無形的沉重壓力。
至於一旁的七夜,他根本沒看到有人。
到了七夜這個境界,若是他不想讓人發現,就算近在咫尺,彆人還是會視若不見。
黑影單膝跪地:“屬下狄榮見過司長大人。”
江平背負雙手,微微頜首,逼格拉得十足:
“告訴邱主事,神刀城已破,神刀門主伏誅,你們帶人過來接收即可。
武道司此行損失慘重,隻能在神刀門這兒找補回來了。”
“是!”
黑影領命快速退去。
……
城外三十裡。
一處臨時營地。
邱道雨陪著東站在大營門口,看向遠方,在等待著什麼。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一個細細的黑點出現在天邊。
邱道雨精神一振:“來了!”
黑影一襲黑衣,正是武道司的黑衣衛士,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若不是邱道雨眼力驚人,幾乎不可能發現他的蹤跡。
黑影的輕功不錯,幾個閃身,就出現在邱道雨等人麵前,看模樣,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人模樣,胸口繡著三根白鴿羽毛。
因為繡著鴿子的統領們全都掛了,這會兒邱道雨想要打探消息,也隻能從矮個子裡挑個高個子。
“可有消息?”
邱道雨問道。
黑影臉上還殘留著一絲震撼,聞言趕緊回道:
“稟主事,傳司長大人令,令我等武道司衛士連夜入城,查封神刀門產業!”
邱道雨有些不可置信道:
“司長大人勝了?!”
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傅天仇的厲害,他們這麼多大宗師圍攻,卻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若不是自家公子斷後,他們可能一個都跑不了。
最後東小姐跑過去,又落了個重傷而歸的下場。
黑影卻有些疑惑,司長大人不是不能動武嗎?
考慮到主事可能是用詞不清,他也沒敢點破,點頭道:
“司長大人運籌帷幄,那區區神刀門自然是手到擒來。”
“好好!”
邱道雨大聲叫好,但還是克製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轉頭看向東道:
“東小姐,我先去查探一番,若這探子所說為真,我再在城中釋放信號,你等再過來。”
這裡地勢平緩,有龍騎禁軍守護,便是傅天仇也不敢衝陣,是最安全的地方。
邱道雨也不確認這探子的話,所以還得自己去看看。
否則萬一探子反水,他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東微微頜首,沒有任性。
江平不顧自身安危,掩護她逃跑,她不能辜負了心意。
不過隨著探子的情報,她心神卻是一鬆。
之前江平是告訴她還有底牌未用,最後更是嚴肅命令,以分手相逼,她才不得不撤退。
營門後,李誠已經得到守營軍士稟報,帶著李東陽跑了出來。
他身上仍是白日裡的裝扮,看起來有些灰頭土臉的,衣服鎧甲上有著斑斑血跡。
之前因為會發光,所以看起來不明顯。
這會兒被營地的火光一映照,就有些狼狽的味道了。
他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叫到:
“我聽說有了江兄消息,可是真的?”
邱道雨點頭道:“正是,李將軍,我正準備帶人再探,你們稍候。”
說著,他一抱拳,人快速向前掠去。
身後一個個黑影從暗處出現跟隨,好似一隻隻大鳥,乘著夜色,消失在遠方。
大概一炷香後。
李誠等人隻遠遠看到一隻淡淡的鴿子光影在夜空上閃爍,因為離得太遠,他們看到的隻有一個小小的光影。
但這已經足夠了。
等待多時的李誠跨上龍馬,抽出長劍大吼道:
“東陽叔,你留守大營。”
“前衛營,隨本將走!”
李東陽目送李誠遠去,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這才過了幾天,自家少主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決斷。
他真不知道該是喜是憂。
突然,他念頭一動,轉頭看向剛才還站著的東的方位,可這會兒看去,哪還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