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的目光在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將他們此刻的神態儘收眼底,心中不由有些得意。
他費了不少心思才將這幾人從上京城帶到這兒,理由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立威。
親眼見證雄踞在趙國江湖之上的七宗之一落幕,這種衝擊力比任何消息和威懾都來得直接。
如果這樣子他們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那也沒什麼再待在武道司的價值了。
“武道司不是本官一人的武道司,你們也是武道司的一員,此時此刻,有什麼感想和意見儘可提出來,本官一定虛心接受。”
江平突然說道。
雖然他如今也是一方大佬,遠離了低級趣味,但基本的裝逼需求還是得滿足的。
此情此景,不被人吹上幾句,他就覺得渾身不得勁。
當然他不能就這麼直接說出來,得委婉點,就看他們的個人悟性了。
“呃……”
聞言,其他人都是一陣遲疑。
就算真的有什麼意見,他們這時候也不敢說啊。
起碼在江平沒有露出頹勢之前,他們還得老老實實的。
“大人計謀堪稱天衣無縫,這一次君子閣看來是在劫難逃,我等愚笨,就不在大人麵前獻醜了。”
幾位主事尬笑道。
“看來你們還挺有自知之明,算了,問你們也是白問。”
江平神情鄙夷道。
幾位主事:“……”
瑪德,要不是打不過你,非得讓你知道什麼叫好好說話。
“我有問題!”
一旁的玲瓏突然說道。
不待江平說些什麼,玲瓏就直接問道:
“司長大人突然對君子閣動手,就不怕其他六宗知道事後報複嗎?”
“以武道司現在的實力,就算事先解決了君子閣,恐怕還不能承受其他六宗的怒火吧?”
玲瓏目光直視江平道:
“我想知道,司長大人準備怎麼應付他們?”
“還有一件事,如果久攻君子閣不下,司長大人又準備如何來解決朝廷和江湖直接激化的矛盾?”
“今日武道司對君子閣動手,那麼武道司之心,便會落得路人皆知。
到時候江湖武者人人對武道司戒備不已,司長大人又準備應付天下的悠悠之口?
一旦處理不好,司長大人就直接把武道司和江湖武者放在了對立麵,以後我們想乾些什麼,恐怕也會處處受到桎梏。
這些問題,不知道司長大人可有考慮過?”
江平愣了再愣。
他盯著一臉肅容的玲瓏,有些愕然道:
“你,你還真問呀?”
玲瓏看到江平的窘態,嘴角一勾,終於有了占了上風的感覺。
自江平出現之後,她就感覺自己處處被壓製。
原本她預想的三拳兩下就搞定江平,完成趙皇的托付,親自執掌武道司。
結果沒想到江平會如此棘手,一出現就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麵對那一個個仿佛奴仆般在他身後出現的武道大宗師,玲瓏見識到了一種名為氪金的超能力碾壓。
隻不過江平氪的是大宗師。
那時候她耳邊仿佛響起了一句話:
‘抱歉,大宗師夠多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所以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著去聯絡師父的那些記名弟子過來幫忙。
就她一個人,想攢夠能夠抗衡江平手下的那些力量,猴年馬月都不行,隻有尋求外援幫助。
這讓她白手起家的夢想直接破滅。
到頭來,她終究要繼承師父的人脈關係,淪為她曾經頗為鄙夷的武二代。
到此,玲瓏也發現了趙皇的險惡用心。
不管她和江平如何爭鬥,最後壯大的都是武道司的力量。
這時候,她就算暫時還沒有壓服江平的力量,但如果能有壓製江平的智慧,這種感覺貌似也不錯。
看著一臉愕然,仿佛才被提醒的江平,玲瓏雖然表麵不說什麼,但內心卻在冷笑。
真以為她沒有解決趙國七宗之一的能力嗎?
即便沒有江平,憑她和此刻武道司的實力,想要全力解決趙國七宗中的任何一個宗門,都不會太困難。
可難的是事後各大宗門和整個江湖的反應。
一旦激起他們同仇敵愾之心,以後武道司想要在江湖上乾點什麼,都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到時候彆說完成武道司製定武林秩序,肅清江湖亂象的目標,還可能將武道司拉入和整個江湖勢力對抗的泥潭當中。
一個隻會被彆人吹捧的司長,如果不是那些不知道從哪兒招攬來的武道大宗師,根本不足以成為她的對手。
想著,玲瓏愈發認為自己在智商高地上取得了對江平的完全壓製。
她冷笑道:“有何不能問?”
“司長大人剛才還不是說讓我們暢所欲言嗎?”
“還是說司長大人之前根本沒有考慮到這些問題,此刻才說不出話來?”
“那倒不是。”
江平搖搖頭,一臉憐憫地看著玲瓏道:
“聽說你剛出師沒多久,難怪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質,你瞧瞧這幾個老鵪鶉,一個個縮得比誰都快。
你覺得是他們沒有膽子嗎?
不,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就算自己說了也是被我打臉。
與其如此,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而你,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踏入了我的陷阱之中,真的讓我有點吃驚。
你就這麼急著被我打臉嗎?
看來本官真的要給你上一課。
否則出門在外,讓人知道你竟然是本官的下手,是武道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司長,連累本官丟人。”
玲瓏被江平一頓嘲諷說得臉色漲紅,但還是梗著脖子,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道:
“少說廢話,要是你今天能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那就算我思慮不周,不如你。
但你如果隻是想要嘲諷我的話,即便你現在是我的上司,即便你現在就是一個坐輪椅的廢人,不配成為我的對手。
我也不會放過你!”
玲瓏猛地一握拳,一陣狂風在樓宇中驟起,顯然她的怒火已經積壓到極點。
東默默擋在江平麵前,看著玲瓏,一股寒意漸漸彌漫。
江平卻是拉開了東,笑著對玲瓏道:
“彆動怒,你想要一個解釋,我便給你一個解釋。
隻是本官的解釋可是很值錢的。”
“你想怎樣?”
玲瓏收斂拳勢,皺眉問道。
她莫名有了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很簡單,如果我的解釋如果能令你滿意的話,今後在武道司之內,我也不要你什麼都聽我的話。
但起碼的一件事,我的命令,你可以不聽,但不能反對。
你覺得如何?”
江平一臉笑意,卻是一副你愛玩不玩的樣子。
玲瓏點頭:“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說。”
江平也沒想到玲瓏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心裡感概道果然是才出師的年輕人。
彆管她武功多高,智慧多深,以後有多高成就,但就是這麼明顯的套路,她該鑽還是得鑽。
一切都因為一個字——臉。
因為急於挽回臉麵,不做自己口中的那個蠢蛋,竟然就是自己說啥就是啥了。
江平不禁有了一種欺負小朋友的感覺。
雖然玲瓏比他年齡起碼要大一輪就是了,畢竟是趙皇那一輩被皇子追求的女人,再年輕也小不到哪裡去。
不過大概是之前被保護得太好了,即便她的底子好,可是該踩坑的還是得踩。
難怪趙皇會給她安排五個老油條在她手下做事,怕是早就看出了她的底細,所以才讓她見識一下老油條們的手段,曆練一番。
等到三五年後,他按照原本計劃一命嗚呼,正好讓從新手成為老鳥的玲瓏接手武道司。
然後就是玲瓏武尊橫空出世,武道司統治江湖。
最後趙國被秦國打成弟弟。
江平心中念頭轉過,麵上卻是笑意連連:
“你剛才的問題太多,所以我就不一一解答了,我隻將自己的計劃說出來,你自己可以在裡麵找答案。”
說完,江平沉吟了片刻,似是在整理思緒。
“自武道司成立之日,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如何讓武道司簡單粗暴地出現在江湖人的眼前,告訴他們,以後這片歸咱管。
我想了很久。
一開始我也和你的想法一樣,循序漸進,趁著正魔大戰結束,江湖力量元氣大傷之時,一步步將整個江湖蠶食,納入武道司的統治之中。
但後來我放棄了這個計劃。
知道為什麼嗎?”
江平看了一眼玲瓏,目光彆樣,蘊含深意。
“因為自從武道司成立之後,上京城中就一下子多了很多雙眼睛,他們都在盯著武道司。
你們以為那些江湖人不知道你們打算對他們出手嗎?
如果不知道的話,那些多出來的眼睛作何解釋?
他們早有預料,隻是無法反抗罷了。
你可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彆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為何要在任職第一日就離京,因為我需要脫離他們的視線,才能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來實現自己的計劃。”
不經意間,江平就將自己外出搖人的慫逼表現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借口。
一切都是為了大局,不惜背上詆毀前行,自己真是太偉大了。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江平自己信了。
“如果你們按照玲瓏副司長的計劃,第一步就對天刀堡出手,你們根本不會成功。
這不是我在故意打擊你們。
就在我對君子閣動手的第一時間,武道司拿天刀堡立威的消息也同時傳了出去。
說起來也多虧了玲瓏副司長的準備工作,否則要讓他們相信還真有點不容易。
我想現在天刀堡中一定來了很多連宋問天都不認識的好朋友吧。
他們都是到天刀堡助拳的人,在他們幕後就是七宗,是所有不願意向朝廷臣服的人。”
江平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之意道:
“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拖延武道司的腳步,卻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打算和他們慢慢折騰。
我要的就是一擊斃命。
現在他們大多數的目光都在天刀堡那裡,而等他們反應過來,君子閣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說著,江平突然站了起來:
“至於他們的反應,我何需在意?”
“自武道司成立之日,我們和那些江湖武者的立場就是勢不兩立,要麼他們臣服於武道司之下,要麼就被武道司毀滅,亦或者他們從此隱姓埋名,從此不涉足江湖之中。
除此之外,他們沒有第二種選擇。
隻要搞定了七宗,其他人不值一提。
而且你們覺得七宗之人就是一條心了嗎?
我可以告訴你們,七宗之中,早有人有心向朝廷靠攏。
至於是誰,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們。
你們隻需要知道,七宗之中,我們不是沒有朋友,我們的對手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
玲瓏副司長既是國師的徒弟,就應該知道這一次七宗身後的那位武林神話不會出手。
沒有神話武者坐鎮,他們想重演神武之殤,那就是癡心妄想。
不知道我這份解釋,你是否滿意?”
江平轉身看向玲瓏,眼神中帶著一絲陰謀得逞的笑意。
玲瓏發現了,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反駁。
她剛才所有的問題其實都可以歸攏於一個,那就是如何應對事後的壓力。
而江平的答案也隻有一個。
無需應對。
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該要承受的。
她所顧忌的,在江平眼中,不過是理所應當,不過是成功路上的一點小絆子。
從這方麵上來說,江平的氣魄和眼界就已經超過了她。
玲瓏終於對麵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絲從心底湧現的重視和敬佩。
隻不過讓她就此聽話。
這個程度還不夠。
想做她的上司,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得打過她。
玲瓏直視江平,正要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一個重要問題:
“你能站起來?!”
江平攤了攤手:“真是好笑,我什麼時候說我不能走了?”
“可那你,你為什麼一直讓人推著走?”
玲瓏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因為這樣輕鬆啊,而且推我的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她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
我能不能走,跟你有很重要的關係嗎?”
江平一副‘狗拿耗子,你是不是多管閒事’的表情,語氣十分地理所應當。
“還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我的解釋你滿意嗎?”
玲瓏不經意間被塞了一嘴狗糧,心中又氣又急,腦海中的一根弦隨之崩斷。
此時此刻,她就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她悟了!
隻見玲瓏朝著江平突然笑了起來,然後一本正經地否認道:
“我,不滿意!”
說完,她眼底閃過一絲羞惱,卻又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耍賴。
不過感覺真不賴。
特彆是看到江平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之時,這種感覺就尤為強烈。
就是一個字,爽!
身後,打了半天醬油的記名師兄張偉趕緊跟上。
江平張了張嘴,想喊她站住,最後他什麼都沒做,隻是歎了一口氣:
“果然,便是玲瓏副司長這樣的奇女子,也不能例外。”
“女人呀,你的名字叫騙子。”
“你們說是不是?”
江平目光看向正默默吃瓜看戲的幾位主事,然後無意間瞥見了東冷然的目光。
“咳咳,你們先下去。”
江平很是嚴肅地讓正搜腸刮肚來回答問題的五位主事離開。
“是,司長大人有事你吩咐,屬下就在外頭等著。”
他們心下大喜,趕緊腳底抹油,趕緊開溜。
就是在他們離開房間,關門的那一刻,無意中聽見了自家司長苦兮兮的求饒聲音:
“東月,我剛才說著玩的,你怎麼可能和普通女人一樣,我對天發誓,你絕不是騙子!”
五曜主事:“……”
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點點頭。
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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