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砰的一聲,甚至讓人能感覺到腳下有一點震動。
一些人走到了落地窗邊朝著外麵望去,外麵的街道上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爆發出一些女性的尖叫聲。
這次費拉勒舉辦慶祝典禮的地方是在酒店,他自己在塞賓市沒有可供這麼多人共聚一堂的大房子,也沒有什麼大彆墅和大莊園,在自己家裡舉辦隻會露怯。
最終他選擇了在塞賓酒店舉辦這次的慶祝典禮,酒店的經理也非常識趣的免掉了費拉勒所有的費用,並且還贈送了不少的酒水飲料,以及冷餐會上需要的一切食物,也包括了一個樂隊和一男一女兩名歌手。
他們選擇的房間正對著酒店外的十字街頭,也是最繁華的地方,此時人們才意識到,有人跳樓了。
這種事情其實並不新鮮,去年跳樓的人更多,但是在人們的麵前跳樓,還是會讓這些有錢人們感覺到一種他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某種悸動。
那個低聲驚呼著“太可怕了”的女士眼裡閃爍的興奮光芒就出賣了她,而離開她不遠處的男士撕了撕領結,目光緊緊的盯著跳樓的人,呼吸有些急促,瞳孔微微放大,這可不是恐懼的表現。
每個人的表現都有所不同,費拉勒也有點好奇,以前他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隻是以前的他是處理後事的那種人,減少不必要的影響,擺脫一些負麵的報導,現在地位的變化讓他覺得有些有趣,他端著酒杯站在落地窗邊,看著腳下還在抽搐的跳樓者。
這名跳樓的先生選擇了一個不太好的地方跳樓,塞賓酒店的主體建築樓層並不夠高,跳下來不會一瞬間就陷入死亡,這種身體支離破碎的痛苦至少會持續十幾秒到幾十秒不等,遠不如選擇其他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我認識他……”,有人突然驚呼出來,“他辦了一家公司,好像最近徹底的破產清盤了。”
本來人們還有些幸災樂禍的臉上頓時變得有些戚然,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商人,他們有一種感同身受的錯覺,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也會選擇這條路。
這其實比起金融海嘯剛剛降臨的時候好的多,當時的布佩恩各大高樓的天台都排起了長隊,跳樓都必須等你彆人跳下去才能往下跳,不然有可能摔不死。
有人用某種很抽象的方式通過語言來描述那天的場麵——“人就像是天主和惡魔的晚餐,被無形的力量啪啪的砸在地上,把自己砸成一灘肉餅,還撒上了番茄醬”
林奇也走到了落地窗前,瞥了一眼地上已經不在抽搐的屍體,挑了挑眉梢。
“你認識他?”,費拉勒問了一句,他覺得林奇剛才的表現有些不太對勁。
林奇則搖了搖頭,“不,我隻是想到了一個家夥,他說就算下地獄也不會把他的工廠賣給我。”
費拉勒聽完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會有人拒絕你?連我這個不做生意的人都知道,趁著手裡的東西能賣掉的時候儘快處理掉,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他和林奇碰了碰酒杯,兩人各自抿了一口。
“所以你適合當一名政客,而不是當一個資本家。”,林奇放下酒杯後認真的點評了一句。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生意相當的穩妥。
一種是政策生意,做這種生意必須有人,而且身居高位的人。
一個地區乃至整個國家接下來要大力發展什麼,在外麵還沒有消息的時候,你先得到了消息,用幾乎不花什麼本錢的方式先拿到一大片優質的資源,等政策下來之後,手中的資源價值一飛衝天。
第二種是大材小用,用“大材小用”來形容這種方法其實並不完全的正確,這種企業不會虧本的原因並不是他們有什麼方法能夠避免虧損,而是他們虧得起。
就像是沃德裡克先生打算為他的女兒收購一家製片公司,哪怕這家製片公司幾十年都不拍攝電影,年年虧損,也撐得下去。
除了這兩種之外,所有的生意其實都是具有賭博性的,就是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賭自己能撐到黎明到來。
有人能成功,但更多的人還是失敗了,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奇跡,想要等到經濟轉好,那絕對不是三五天,三五個月就能實現的,這可能要三五年,或者更久。
看不清的,就像是眼前這位一樣,除了明天的報紙有可能會在中版報道一下之後,他就會永遠的消失在這個社會裡,沒有人會記得住他。
包括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家人,在經過短暫的悲痛之後,很快就會從悲痛中走出來。
林奇看著那具屍體,微微搖了搖頭,自殺,最蠢的解決方式!
當然林奇並不清楚,此時此刻在樓頂,還有一位先生準備跳樓,隻是他看著地上慘死的那個家夥,突然不像剛才那麼的有勇氣了。
他的雙手緊緊的抓著他的爵士帽,爵士帽的帽簷都被他用力的抓的有些變形。
樓頂的寒風呼呼的,雖然已經一月了,氣溫並沒有在這個時候好轉,反而比之前又冷了一些。
他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可能是在樓頂站在的時間太長了,也有可能是吹冷風的時間太長了,這個噴嚏打的他有些頭暈目眩。
在閉上眼睛把氣流噴出肺葉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一陣失重感,這讓他嚇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不敢亂動。
等他好轉了之後,他再次看了一眼之前還和他聊了一會,此時卻像是垃圾一樣被人丟進盛屍袋的陌生朋友,心裡有些悲哀。
同時,他也看見了幾名警察證準備上樓。
這讓他一個打了一個激靈,他連忙轉身走向樓梯,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被抓進去,說不定他們會以為他是凶手,是他把那個蠢貨推下去的……
他們不會真的這麼認為吧,那該有多蠢。
他連忙爬起來朝著樓梯口走去,他要在警察到來之前離開,此時他臉上的惶然絲毫沒有不久之前指著林奇鼻子破口大罵“讓你和你的貪婪見鬼去吧”的氣勢。
在他下樓時,恰好遇到了上樓的警察,警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則笑著點了點頭,就在雙方都要錯身朝著相反方向離開時,一名警察突然開口了。
“先生,剛才你在天台上嗎?”
“天台?”,老先生側著身回頭用誇張的表情來掩蓋自己內心的不安,“當然不,我這樣的老人家怎麼會到天台那麼冷的地方去?”
警察瞥了他一天,笑著點了點頭,“那你見到有什麼奇怪的人了嗎?”
老人家又搖了搖頭,“我沒見過。”
“好吧,很抱歉打擾你了,再見,先生!”
等老人走遠了之後,其中一名警察彎下了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枚小石子,他臉上有一些玩味的表情,“派人跟上他,他膝蓋上有些灰塵,還有一塊小石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天台上肯定會有很多這樣的小石子……”
老人並不清楚自己雖然已經快速的離開了現場,可他依舊被當做了重要的犯罪嫌疑人,更不清楚因為塞賓市警察局裡的膿包警察因為罷工被徹底的開除。
現在執勤的警察不是剛剛退伍的軍人,還保持著雷厲風行的作風,就是經驗豐富的警長探長,隻能說他真的很倒黴。
在聯邦和謀殺罪牽扯上都是重罪,哪怕他是真的無辜的,該走的法律程序一樣不會減少,這也意味著他必須給自己請律師,這又是一大筆開支……
樓中的先生們很快就從這種彌漫的低沉氛圍中恢複過來,今天他們聚集在這裡是為了慶祝費拉勒市長就職塞賓市市長位置,哪怕是臨時的。
樂隊又開始奏樂,歌手又開始深情款款的演唱著古典的音樂,紙醉金迷下,人們麵帶著虛偽的笑容,高舉著酒杯,仿佛一切都還在幾年前的“盛世”之中!
……
清晨,一名消瘦的工人們背著工具袋笑容滿麵的和妻子還有孩子們告彆,在經過了差不多一兩年之後,他們終於迎來了一份新的工作!
經過市政廳和工人工會的篩選,最終這些比其他人更需要工作的家庭成員,得到了一份工作。
這些工人從來都沒有像是現在這樣渴望工作,要知道在過去他們恨不得一天就工作八個小時,剩下兩個小時能偷懶就偷懶,不能偷懶就假裝工作。
可現在,彆說一天工作十小時了,就是十二小時,他們都認為那是應該的。
工人們排著隊在工廠門口展示他們的工作證,小本子上有他們的相片,還有鋼印,這代表著他們是這家工廠的工人。
之所以會有這樣不人道,違背了自由本意的舉措,完全是因為已經發現了有些人試圖混進工廠裡工作。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這種有相片的工作證才被製作出來,發放給工人們。
有工作證,才能進入工廠工作,這在以前幾乎不可能實現,工作證曾經一度被看成資本家奴役勞動者的證明。
但現在,工作證卻成為了光榮和榮耀的代表。
它很現實,也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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