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普通人不像貴族那般有保密意識,看到了什麼和聽到什麼,一般會當作談資隨便傳。
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人,聽到不知道轉了幾手的消息,更無法判定聽到的是不是事實,跟著加油添醋謠傳出去。
軍隊沒有造成更大的動蕩之前,上繳的戰利品被進行了返還。
隻是,返還的數額有比較大的問題。
以往貴族上繳戰利品,稀奇而又珍貴的那一批,他們其實有被國君留下的心理準備。
這一次,不但稀奇和珍貴的東西沒有回賜下來,其餘隻能說普通的戰利品也被截留下了大半。
“兩百二十匹馬,回來了五十匹;四千三百個戰俘,隻回來了一千八百;其餘一應戰利品,回來的不足三成?”呂武在抽冷氣,然後一臉的鐵青,暗罵道:“國君這是徹底不要臉了啊!”
他不是最慘的。
少量貴族的戰利品隻被返回不足一成。
大多數的貴族倒是被返回了四成到五成。
個彆貴族運氣爆棚,得到了九成。
這是因為公族轉移戰利品,有些已經運送了出去,後麵沒有再運輸回來。
所以,呂武算是倒黴蛋之一。
編製在“下軍”的貴族要慶幸一點,他們之前去掃蕩的戰利品還在韓厥的管理之下,沒有被上繳給國君。
韓厥在“下軍”將士爆發怨氣之前,將戰利品進行了分配。
按照規矩,上繳戰利品就是留下四成,貴族能得到六成。
韓厥沒有因為軍心士氣躁動不安而返回更多,隻是及時地將本來應該屬於貴族的戰利品下發。
有了國君的那些騷操作,韓厥哪怕隻是依照規矩行事,卻是獲得了“下軍”貴族的好感。
畢竟,已經有一個不要臉的家夥乾了不要臉的事情,上司願意講規矩就是一件好事。
國君已經頂著風雪跑了。
他帶上了公族以及戰利品,離開“交剛”去了“霍”城。
一直遊走不定的師曠被邀請一起離開。
而隻是去“霍”城還是祁奚的功勞。
要不然,姬壽曼本來是要直接回去新田,等來年春暖花開再來“交剛”的。
該是心虛,還是無所謂,選了個下雪的天氣走?
呂武站在人群之中看著正在遠去的隊伍,再看了看周邊的人們。
來自“下軍”和“中軍”的貴族、士兵和屬民,他們冷漠地看著國君的隊伍離去,全程安靜得落針可聞。
見到這一場麵的祁奚渾身冒冷汗,看到其餘的公族還能笑得出來,氣得差點沒拔劍砍人。
祁奚其實不讚成國君丟下軍隊離開,好說歹說才讓國君沒直接一跑就跑回新田,更多就無法阻止了。
他跟著國君去了“霍”城,後麵又帶著自己的部隊來到了“交剛”駐營,每天奔走於各個“卿”以及“大夫”的軍帳,試圖挽救一點什麼。
然而,他得到的隻是禮貌性的接待。
而貴族還能保持禮貌,純粹就是貴族的涵養在支撐。
現在各個貴族對國君的意見很大,並且非常討厭公族,他們隻是因為攝於君權的關係沒有發作,一旦連君權都壓不住,到了發作的時候,必然會天崩地裂。
祁奚無比清楚這一點,才心情忐忑地忙裡忙外。
這一天,呂武來韓厥處。
到軍帳外麵,看到一些陌生的武士在,他找韓氏的武士問了一下,才知道韓厥在會客。
來的是祁奚,他在裡麵已經待了大半個時辰。
呂武伸手接住飄落下來的雪花,稍微一捏就捏出了水。
今年的雪來得晚,卻比往年下得更大。
軍營裡麵的很多帳篷被壓塌,所幸的是沒壓死人。
其實,帳篷雖然也有木頭結構,積雪壓塌卻壓不死人,運氣夠好連傷都沒有。
他們也不是沒清理帳篷的積雪,隻是一夜的時間而已,積雪就將帳篷給壓塌了,可以想象雪是下得多大。
而軍營的很多地方,地麵雪已經到了及腰處,還是定時清理過道的積雪,才能保持通道的暢通。
駐紮在城外的“下軍”情況有些糟糕。
能夠駐紮在“交剛”城裡的“中軍”狀況要好上非常多。
呂武已經知道要駐紮到明年,並且還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回去。
他的封地正在建設階段,長期不在封地其實是很糟糕的事情。
當然,他也不是要來找韓厥請求回去。
他倒是敢開那個口,關鍵韓厥可不會徇私。
冒著雪在帳外站了大約兩刻鐘,帳簾被撩開,祁奚率先走了出來。
能看到祁奚一臉的疲憊,可能是長期缺乏睡眠的關係,還有著很明顯的黑眼圈。
“陰武?”祁奚看到呂武,本來要走卻是拐了個彎走到呂武邊上,說道:“久時未見,為何不往我處?”
上一次他們約好有時間就見麵聊一聊的。
呂武行禮說道:“祁子公務繁忙,小子怎可打擾。”
祁奚笑嗬嗬地說:“陰武來找,我便再忙亦可接待。”
這句話說得帳篷邊上的一些貴族側目。
因為現在的秘密不好保住,大多數貴族已經知道程滑能打得那麼好,是呂武在幫忙。
程滑也不隱瞞這一點,有人提起就毫不隱晦地提出來。
按照現在的觀念,接受下屬正確的建議並不會丟人,甚至能得到很好的名聲。
至於說被嘲笑無能什麼的?
可能是會有人那麼認為。
關鍵問題在於,就算再怎麼沒能力,有那個身份地位就等於掌握了“渠道”,要是再能做到虛心納諫,會有茫茫多的人想要進行投靠。
上位者不學無術和無能都不是什麼大問題,怕的是明明很無能卻聽不進正確的意見。
因此,程滑不但沒有名聲敗壞,相反得了一個好名聲。
而呂武肯定是要成為一塊香饃饃,不知道有多少“帥”琢磨著該怎麼將他調到自己的麾下。
祁奚在韓厥軍帳外與呂武足足聊了一刻鐘,再一次交代呂武平時有空可以去找他,才帶著自己的人離開。
“武?”韓起剛在就在帳簾後麵偷窺和聽,看到祁奚離去,撩開帳簾走出來,低聲說道:“應付些許便罷了,為何頓足久談?”
呂武能說什麼?
經過上次的事件,不但國君在眾貴族眼中的威望一落千丈,連帶公族也成了眾貴族敵視的對象。
但那又怎麼樣?
除非是有“卿”爆發,不然連“大夫”都要以大局為重。
祁奚怎麼都是一名上大夫,並且在軍隊的職務壓過了呂武。
這樣一來的話,祁奚不主動離開,呂武還能驅趕?
韓起示意呂武進入帳篷,一邊說道:“公族所為令人齒冷,祁奚上下奔走多日,無甚果實。”
祁奚在緩和局勢的事情被大家看在眼裡。
隻是,國君乾的事情太操蛋,一些公族的表現也足夠卑劣,不是祁奚的努力就能夠化解的。
倒是祁奚因為上下奔走的關係,可能遭到了“卿”的冷臉相待,卻取得了一些“大夫”的理解,他本人也獲得了很好的名聲。
呂武不介意用陰暗麵來解讀祁奚的努力。
他怎麼都覺得祁奚這個人有點假,並且很聰明地抓住機會在打造自己的人設。
用一句敞亮的話來說,祁奚這是在放大國君的錯處,將其餘公族的愚蠢高掛起來,一件壞事被利用來使自己獲得好處。
要不然的話,祁氏難道沒獲得好處嗎?
怎麼不見祁奚將那些好處拿出來!
呂武知道不管自己洞悉,很多人都看出來了。
那些洞悉的人沒吭聲,呂武才不會傻乎乎地將事實捅出來,防備祁奚則是難免。
軍帳內有不少人。
杜溷羅這個韓厥的首席謀臣,他正拿著刻刀不知道在竹簡上刻著什麼內容。
其餘的韓氏家臣也是分彆在忙碌。
倒是韓厥挺直了腰杆屈膝跪坐在主位,一雙眼眸沒有焦點地看著某處。
“大大。”呂武行禮致意,先用私下的稱呼,又說道:“將主,麾下見夜間多有帳篷倒塌。我等久駐曠野,可否派出輔兵前往伐木,取木營造木寨?”
韓厥的視線移到呂武身上,沉默了一小會,說道:“可。”
呂武又說:“伐木需往營地十五裡外,積雪甚厚道路不通,來往用時多也。”
韓厥其實完全聽懂了。
今年的雪季有點反常,下雪量太多了一些。
他們駐紮在曠野,一定是要等到來年的春季。
秦國的大軍沒有解散,來年肯定會繼續進犯。
之前已經做過了推演,秦軍的入侵路線隻有“交剛”這邊。
哪怕是用春秋的戰爭模式,“交剛”也是一個很合適的戰場。
所以戰爭必然是要爆發在“交剛”附近。
伐木來建造堅固的木舍是一個非常好的建議,也許還能在戰後讓這邊形成一個“町”。
呂武離開之後。
韓厥派出人手通報全軍,命各級軍官組織好人手,外出砍伐回足夠的木材,再任命呂武為“尉”協調和督造營寨。
下完了命令的韓厥特地喊來韓起,語重心長地說:“起啊,你的妹婿不但勇力非凡,還是一個懂得尊重長輩又聰明的人。他明明向程滑請示就夠了,還特地來找你爹我,你能明白為什麼嗎?”
韓起想了一小會,不是那麼確定地說道:“為尊者諱?”
自己聰明,但是沒有將所有人當成蠢貨。
以建議的模式推薦正確的事情,再讓韓厥這位軍團主將去下達命令。
韓厥盯著韓起看了很久,看得韓起心裡直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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