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當今萬歲’四個字,孫紹宗就知道這事兒麻煩了!
這等事兒要是鬨大了,甭管是真是假,都難免會有損皇帝的聲望!
畢竟近年來皇帝寵信佛道方士的事情,京城之中幾乎無人不知,再加上賈元春湊巧有了身孕……
恐怕就算官方查證楊漢才說謊,民眾也未必會信服。
而一旦傷了皇帝的顏麵,自己這個‘主動推手’,又怎麼可能落下好來?
可要是立刻殺了楊漢才,以絕後患的話,卻又難免顯得心虛——萬一這話是真的,皇帝肯定會懷疑自己查到了什麼。
即便這話是假的,楊漢才畢竟也還有個做侍郎的從兄,屆時追究起來,自己還是沒個好果子吃!
畢竟這次捉拿楊漢才,是借用了莫須有的罪名,拷問也還罷了,可要是直接刑訊致死,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這特娘的還真是左右為難!
孫紹宗心下暗罵一聲,臉上卻是擺出副不屑的表情,嗤鼻道:“你這廝倒真是活膩歪了,竟然連陛下都敢胡亂攀誣!”
既然已經身處嫌疑之地,總也要弄清楚這話的真假才是!
“攀誣?哈……哈哈哈……”
楊漢才自喉嚨裡擠出一串乾癟的笑聲,勉力將套著鐵箍的腦袋往前探了探,瞪著兩隻血紅的眼睛道:“你以為我同你說這些話,是為了自己給脫罪?”
“不!我根本無罪,又何須脫罪?!”
“若非是我替陛下收集藥引,這大周的江山社稷,就要淪落到閹人之手了!”
“我今天之所以要告訴你真相,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楊漢才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而是大周的功臣,是拯救大周社稷的功臣!”
“隻要能保住大周朝的社稷江山,就算是死,我楊漢才也是死得其所!”
“哈……哈哈哈……”
夜宵似的狂笑,混合著鎖鏈嘩啦啦的抖動,在不大的審訊室裡來回蕩漾著。
靠~
孫紹宗最初還以為楊漢才攀扯出皇帝,是想拉大旗作虎皮呢。
誰曾想這廝竟是找自己誇功來了!
強忍著一拳砸扁他腦袋的衝動,孫紹宗也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直笑的楊漢才止住了癲狂,狐疑的望向自己。
孫紹宗這才又不屑道:“且不說陛下絕不會行此殘民之事,就算真有此意,又怎會放著北鎮撫司不用,偏選了你個不入流的小吏主持此事?”
“如此不合邏輯的胡言亂語,當真是可笑至極!”
說著,將袍袖一卷,轉身作勢欲走。
“你不信?你竟然不信?!”
楊漢才見狀,頓時又激動的掙紮起來,口中更是毫不猶豫的吐露道:“此事是忠順王府的長史牽頭,這難道還能有假不成?!”
竟然是忠順王府牽的頭?!
隨著這幾年太上皇的勢力日漸收縮,忠順王的白手套身份,也成了官場上儘人皆知的隱秘。
不過……
依照大哥孫紹祖收集的情報,這兩年間,忠順王私下裡為內庫斂財的勾當,都已經逐漸廢止了。
顯然隨著局勢轉變,他這白手套的身份,也在不斷淡化之中。
那這駭人聽聞的勾當,究竟是皇帝交代給忠順王的,還是他自作主張,為了獻媚皇帝所為?
心下盤算著,孫紹宗霍然回身,目光灼灼的盯著楊漢才問:“你這話,可敢同周長史當麵對質?!”
楊漢才一愣,緩緩將視線偏轉了,半響又挪了回來,與孫紹宗對視著,一字一句的道:“莫忘了是誰替孫家平的反,又是誰提拔你們兄弟兩個為官,事到如今,你莫非真要辜負聖恩,壞了江山社稷不成?”
這特娘冠冕堂皇的,倒好像自己才是十惡不赦之人!
孫紹宗暗罵一聲,口中卻也是大義凜然:“我大周有心懷黎庶的仁主,有威震四方的雄主,卻絕不會有食人心肝的暴虐之君!”
說著,卻是再不猶豫,轉身出了刑訊室。
楊漢才眼瞧著那鐵門重新關閉,蹙眉半晌,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孫紹宗,你終究還是膽怯了!哈……哈哈哈……你膽怯了!”
正笑著,就見吳水根推門進來,二話不說先取了銅壓舌,嚴嚴實實的塞進了他嘴裡,然後抿著嘴唇柔聲道:“楊大人既然不肯說實話,那咱們就接著來——不用著急,時間還有的是呢。”
楊漢才拚命的掙紮,卻哪裡掙脫的開?
話分兩頭。
卻說孫紹宗討要了旁邊‘聽室’的鑰匙,又命吳水根堵住楊漢才的嘴,繼續動用酷刑之後,這才沉著臉到了‘聽室’之中。
尋了張高背椅重重的坐了,他心下便又開始天人交戰起來。
根據楊漢才方才的說辭判斷,忠順王府涉及此案,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
可這到底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忠順王自作主張,一時卻還難以斷定。
其實剛剛在審訊室時,他也還有許多細節想問清楚,可是又怕知道的太多,會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可這情報不夠,又委實讓他難以做出決斷來。
正左右為難之際,就聽外麵忽然嘈雜起來,孫紹宗眉頭一皺,推門向外觀瞧,卻原是一群幫廚的傭人,手提肩抗的送來許多吃食。
居中引路的,正是那獄典吏王彪——他旁邊還有個妖嬈婦人,卻是吳水根的老婆許氏。
見到孫紹宗自聽室裡出來,王彪下意識的挪開幾步,卻更顯出做賊心虛的樣子,顯然這一晚上的功夫,他便與許氏有了‘瓜葛’。
吳水根都沒把自家婆娘如何,孫紹宗自也懶得理會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反是那許多酒菜,吸引了他的目光。
用下巴一點,狐疑道:“你們獄中的夥食,一向都是如此豐盛?”
“怎麼可能呢!”
王彪忙笑著答道:“這不是萬歲爺有喜麼?一早上就傳了恩典,京中各處囚徒皆有加餐。”
嘖~
怪不得那楊漢才以功臣自居呢,感情是因為這個漏了風聲。
孫紹宗暗道一聲晦氣,順勢取了八人份的飯菜,回聽室裡伴著楊漢才的痛苦悶哼,好一通胡吃海塞。
等填飽了肚子,他也終於下定了決心:甭管此事是真是假,都先當作沒聽過一樣,照常去宮裡遞牌子覲見。
屆時先不漏痕跡的試探一下,看皇帝是什麼反映,再決定今後該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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