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琴姑娘隻是想托他給娘娘遞幾句話,萬萬沒有彆的意思。”
林黛玉和紫鵑主仆二人,前腳剛到瀟湘館,後腳襲人便匆匆追了過來,滿麵堆笑和風細雨的解釋著。
黛玉隻是默默的聽著,等襲人解釋完,才淡然的反問了一句:“在他眼裡,我便是這般小性麼?還生生派了姐姐追過來解釋。”
襲人見她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心下不由的暗暗叫苦,這兩個小冤家鬨彆扭,偏就把自己夾在了中間。
好在她也是心思玲瓏口舌便給的,當下又笑道:“姑娘還不知道他的秉性,最是粗疏懶散的一個人,幾曾見他對旁人事事留心?偏隻對姑娘,稍有個風吹草動的,就一驚一乍的惦念著。”
這番話,到底讓林黛玉臉色緩和了些,淡然道:“那勞煩姐姐等他回來告訴他一聲,我當真是身子不適,也沒彆的意思。”
襲人雖瞧她言不由衷,可到底不好追著細問究竟,因而也隻得暫時告辭折返,等賈寶玉回家之後再做分說。
卻說紫鵑將襲人送出瀟湘館,折回來屋裡,見林黛玉坐在春凳上,將個帕子翻來覆去的扭捏,明顯是心神不寧的模樣。
紫鵑便忍不住埋怨道:“姑娘也是的,左右寶二爺已經認定了您不撒手,便把那些胡話同他說了又何妨?這遮遮掩掩的,他那裡摸不著個頭腦,姑娘這頭也悶的心慌。”
原來昨天傍晚榮國府上下歡騰之際,林黛玉和紫鵑兩個,卻不經意間灌了一耳朵閒話。
大致內容是說:如今賈元春懷裡龍種,若能順利誕下皇子,說不得日後賈家就是皇親國戚了,而寶玉則是正牌子國舅。
這等尊貴身份,怎麼也該尋個門當戶對的姻緣。
至於眼下府裡這些個女子,尤其是二爺喜歡的林姑娘,怕是差了不少行市。
接著,就又拿塊破石頭說事兒,直把寶玉吹的地上僅有天上絕無,甚至就連賈元春肚裡的胎兒,也是寶玉福報襄助的結果。
聽那意思,若非廣德帝膝下無女,說不得當朝駙馬就非他莫屬了!
主仆二人聽的哭笑不得,原也沒太往心裡去。
但回來之後,林黛玉卻是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兒。
當初那‘金玉良緣’一說,也是先在下人們中間流傳開的,而看後來王夫人的表現,事情恐怕並非是空穴來風。
現如今這番言論,焉知不是又一個預兆?
思及如此,林黛玉一晚上都沒能睡踏實,今兒去了怡紅院,也是帶著些情緒的。
否則就算本書之中,她並未因讀西廂、贈燕窩等事,同薛寶釵冰釋前嫌,更沒有對薛寶琴愛屋及烏,卻也不至於因為瞧見他們說笑幾句,就醋意大發憤而離席。
此時聽了紫鵑的勸說,她心下也略有些意動,將兩根春蔥也似的指頭,在桌子上八字形的畫著圈。
不過思慮半晌之後,她卻又搖頭道:“不妥,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等大喜的時候,若為了下人幾句嚼舌頭的話,就鬨得闔府上下不得安穩,倒是我的罪過了。”
“哪……”
紫鵑還待說些什麼,林黛玉卻擺手道:“我有些乏了,先去裡間眯一會兒,要是有姐妹們找過來,再叫我起來。”
說著,就自顧自的起身,扶風擺柳似的進到了裡間。
而紫鵑盯著那緊閉的房門,皺眉許久,忽然使勁一咬櫻唇,似是做出了什麼重要決定。
…………
事實證明。
給人科普這種事情,在封建迷信占據主流意識的古代,實在是困難的緊。
尤其孫紹宗又未曾親見,隻是聽太子口頭描述,這科普起來自然少了三分底氣。
因此他好說歹說,嗓子都快冒煙了,也隻勸的太子半信半疑、稍稍振作。
而且孫紹宗很是懷疑,太子之所以會信了一半,還是基於他‘日斷陽夜審陰’的名頭太大,認定他對此頗有研究所致。
總之,這喚醒愚夫愚婦的差事,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緊!
又因午後還要去宮裡遞牌子覲見,孫紹宗也實在是沒工夫繼續陪他磨嘴皮子。
故而將近中午時,孫紹宗便極力告辭出了太子府。
不過他卻並未直奔皇宮,而是去了大理寺官衙——準備瞧一瞧吳水根夫婦,可曾審問出些什麼來。
若有楊漢才的供詞,孫紹宗上奏此事時,腰板也能硬上幾分。
一路無話,等到了大理寺,那吳水根還真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審訊室外。
“大人!”
聞訊迎出來的吳水根,躬身稟報道:“那楊漢才已經應允要招認了。”
應允要招認?
孫紹宗聞言眉頭一皺:“怎麼,他還提了什麼條件不成?”
這所謂的應允要招供,顯然就是還沒招供——要麼是想拖延時間,要麼就是有什麼要求。
“他倒沒提彆的條件。”
吳水根恭敬道:“隻說這案子關係重大,除非是大人您私下審問,否則寧死也不肯招認。”
說到這裡,吳水根又小心翼翼的請示道:“其實卑職還有許多手段未曾施展,大人您若是無暇,卑職就繼續逼問,直到他……”
“不必了。”
孫紹宗微一搖頭,徑自推門進到了審訊室中,結果先吸了一鼻子酸臭腐氣。
下意識的聳了聳鼻子,旁邊吳水根立刻小聲解釋道:“這廝昨兒反複出了些汗,又連著尿了幾回,這味道難免就有些重了——要不卑職去討幾支檀香來?”
怕不隻是‘些汗’而已,那吊在牆上的楊漢才就像是從海裡撈上來,又用體溫陰乾了似的,一身褶皺、滿頭油汗,整個人都好像縮了一圈。
偏孫紹宗打眼一瞧,又看不出他身上到底哪裡有傷。
看來這吳水根,果然是有些門道,不枉北鎮撫司推薦了他來。
“檀香就不必了。”
孫紹宗一擺手,吩咐道:“你去守在門外,不讓讓任何人靠近。”
吳水根恭敬的應下,轉身走出審訊室,順手帶上了牢門。
孫紹宗趨前幾步,凝視著楊漢才那蒼白的馬臉,正待開口發問,冷不丁楊漢才猛地抬起頭來,一字一句的道:“我背後的人是天子!”
“什麼?!”
孫紹宗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楊漢才露出個猙獰的笑容,又一字一句的道:“讓我等收集童男童女心肝做藥引的,正是當今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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