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桀駿身死,西南戰事也就失去了懸念。這位越人的英雄,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死在了自己的手裡,從大一統的方向來看,他是一個罪人,嚴重的阻礙了民族大一統,可是從越人這邊看,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為了越人的自主與獨立而戰鬥到最後的英雄。
在桀駿逝世之後,趙康一直都在想著自己當初的回答,桀駿曾詢問他,為什麼要進攻百越,趙康卻隻是給了他一個沒有什麼根據的回答,這場戰爭的開始是越人劫殺上貢使節,不過,越人也分很多種,桀駿所在的西越,跟秦國並不接壤,劫殺上貢者是東越人的行為,跟西越並沒有什麼關係。
而越人搞屠殺,進攻秦國土地,那也是趙康為了順利開戰而欺騙趙括的謊言...秦國的目標向來就是大一統,而如今,大一統已經完成,百越並不在大一統的理念之內,故而用大一統的接口來宣戰,似乎是不太適合的。趙康思索了許久,也沒有想出一個肯定的回答,秦國究竟為什麼要攻打百越呢?
其實很簡單,為了土地,為了資源,為了軍功,皇帝想要讓自己的版圖變得更大,趙康則是希望自己的爵位更高,士卒們想要通過戰爭來拚出前途。在原本的曆史線上,秦國四處開擴,就不曾隱藏自己的想法,秦國進攻各地就是為了土地,就是為了利益,誰敢不服呢?
當漢朝成立,華夏的文化朝著道德禮儀的方向靠攏的時候,漢朝意識到自己不能跟秦朝一樣,我們是有道德的國家,怎麼能無理由的動兵呢?漢朝的主流思想是儒家,儒家是最講究禮儀與道德的,當然不會興無名之師,師出有名,可不隻是說說而已,故而,漢朝時的大多對外戰爭都是保衛戰,是因為敵人率先進攻而發動的反擊戰。
儒家很快意識到,這樣有些不對,總不能看著敵人進攻,然後再進行反擊吧?於是乎,漢朝的儒學就提出了一種使命論,也就是漢朝是有義務開化各地的,故而漢朝對外的戰爭不是征服,而是一個傳播文明的過程。這是否有些熟悉呢?不過,這些都是思想家們要解決的問題,趙康要解決的隻有敵人。
趙康並非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他是一個純粹的將軍,他在殺死了桀駿之後,迅速改變了原先的部署,開始嘗試著用恐嚇的辦法來讓其餘部落投降,百越最賢惠的君王和最強悍的將軍相繼死去,這讓百越的抵抗意誌降到了最低,當趙康開始通過恩威並施的辦法來勸降各部落的時候,成果是非常不錯的。
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就有超過二十個以上的百越小部落率眾前來投降,而其餘幾個大部落,也開始動搖了起來。
西南戰事的捷報,很快就傳回了鹹陽,西南戰事在鹹陽是不被眾人提起的,因為這實在有些丟人,北軍集體出動來打一個蠻夷,居然耗費了三年的時間,這讓始皇帝非常的憤怒,他本以為三個月內就能解決掉對手的,畢竟對手隻是一個不到五十萬人口的部落聯盟,韓國的紙麵實力都比百越要強。
好在趙康在秦國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皇帝才沒有處罰他,直到將軍屠睢身死,皇帝寫了書信將趙康訓斥了一頓,卻也沒有降低他的爵位之類。不過,這還真的不能怪趙康,百越跟韓國是不一樣的,百越最難對付的一點就是不容易找到他們,他們往山林裡一鑽,然後憑借著地形與氣候優勢搞偷襲,趙康能占據著上風,已經是非常不錯。
太尉繚因此數次上言皇帝,請求皇帝不要急躁,若是換一位將軍代替趙康,除非是武成侯親自前往,不然一定會潰敗,皇帝本來就沒有想過要替換趙康...隻是,西南的戰事,眾人也不敢再提了。他們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甚至連記載史書的官吏,都沒有將這場戰爭的詳細內容給記錄下來,就當作啥也沒有發生。
嗯,原本曆史線上,秦國就是如此,他們很喜歡記錄那些大勝的戰事,寫起來就寫個沒完沒了,至於輸掉的戰事,嗯,有這回事嗎?哦,有啊,那就記上一筆,就說秦國的軍隊退回來好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桀駿死亡的消息傳來,才有了轉變,皇帝大喜,召集群臣來商談戰事。
眾人這才明白,看來西南的戰事很快就能結束了。
......
風輕輕的拂過地麵,野草隨風而飄動,這裡的野草長得並不高,隻到腳踝的位置而已,遠處能看到很多的牲畜,牛羊低著頭,正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覓食,而牧民則是揮動著手裡的鞭子,就在高處上看著周圍。這裡是如今匈奴的營地,匈奴自從被李牧打垮之後,就完全沒有了從前的狂妄與暴虐。
如今的他們,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他們在月氏王的庇護下,艱難的生存,他們成為了月氏的附屬,每年都要給月氏提供相當多的貢品,這讓匈奴人苦不堪言,作為曾經的新霸主,如今淪落到這般地步,這是匈奴人所不曾想過的,也是很難接受的,當然,匈奴單於頭曼,更是如此。
頭曼心裡時刻都沒有忘記要複仇,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偷偷的積累實力,等待著時機,他拉攏各地的賢才,製定了一係列的新製度,隻要有一個機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重新帶著匈奴回到霸主的位置上去。今天,對頭曼來說,是一個值得開心的日子,有一位從秦國叛逃而來的將軍,帶著自己的幾十位心腹,來到了草原。
愛才的單於頭曼,想儘了一切辦法,終於將這位將軍請到了自己的身邊。坐在營帳內,頭曼打量著身邊這位魁梧的將軍,眼裡滿是激動與欣喜,他實在是太想要來自中原的人才了,他認為,隻有來自中原的那些人才,才能給匈奴帶來全新的變化,這位叛逃而來的將軍,喚作順,身材高大,相貌粗獷。
兩人言語不通,故而需要譯者,可是當單於得知麵前的將軍懂得趙語之後,他開心的用熟練的趙語問道:“您居然懂得趙語??”
聽到這帶著邯鄲口音的極為老道的趙語,順忽然有些懵逼,這話應該自己來詢問對方吧,你一個匈奴單於,為什麼能說出一口比邯鄲人還像邯鄲人的趙語啊??
順呆滯了片刻,方才說道:“我原先是趙人,後來歸順秦國...當然是懂得趙語的...可是您...您怎麼會知道?”
頭曼單於大笑了起來,平日裡,他一直都找不到展現自己語言才能的機會,終於來了個能聽得懂的,他怎麼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呢?他搖著頭,說道:“先前曾學過趙國的言語,隻是學的不怎麼好...太難了,學不來啊。”,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您這說的很好..很好。”
頭曼都快壓製不住內心的喜意了,他又問起了順的一些情況,順說起了甘羅為他們所編好的故事,一個深愛趙國的趙人,被迫成為了秦國的將軍,總是受到秦人的排斥,不甘受辱,不願意過寄人籬下的生活...果然,這一下就引起了頭曼的共鳴,頭曼也很懷念當初的趙國,當然是那個沒有李牧的趙國。
兩人聊了許久,頭曼是越聊越開心,他在這草原上都找不到什麼可以跟他聊天的人,這些人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將這些年來藏在心裡的話,那些學好的典故,都一股腦的說給了順,也不管典故用的是否得當,反正順是被嚇壞了,要不是知道麵前這個就是貨真價實的匈奴單於,他還以為麵前這位也是甘羅派來的間諜!
“您如今來到了草原,在這裡的人都不知道什麼禮儀...若是您能留在我的部落,我願意讓您擔任將軍....”,頭曼果然開始招募順,順皺著眉頭,顯得有些遲疑,作為多年活動在各國的老特務,欲擒故縱這一招,他還是非常熟練的,他有些難為情的說道:“我隻是一個叛將,隻怕...”
“我願意割讓土地,給您一萬民眾...”,頭曼還在試著用好處來說服順。
順隻是覺得,這間諜之途也太順利了,他剛剛來到草原,匈奴單於就請自己前往,還數次派人來請,不答應都不行,如今更是如此,自己本來還在想要如何接觸敵人,沒有想到,敵人直接就拉著自己前來,順用遲疑了許久,兩人聊了整整一天,順最後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頭曼的請求。
兩人都非常的開心,頭曼急忙人擺宴席來慶賀。
順就這樣在匈奴部落定居了下來,成為了頭曼所依仗的將軍,他提出要了解匈奴部落,頭曼也沒有藏私,就讓人帶著他來巡視匈奴部落,也算是增加對草原的了解...跟著帶著他的年輕的匈奴人,順騎著駿馬,算是對如今的匈奴有了一個準確的了解,在這期間,他與這位年輕匈奴人也是變得熟悉了。
這位年輕的匈奴人會說一些趙語和秦語,都不是很熟練,指手畫腳的也算是能表達出自己的意思,順也是在學習匈奴語,兩人算是互相傳授,騎著駿馬,兩人一同奔馳在草原之上,在一處高坡,兩人停了下來,看著遠處的草原,在寧靜的陽光下,一望無際的草原,總是帶給人一種彆樣的安詳。
“這裡都是單於之子的領地?”
“是啊...這裡都是,不過,這裡都是由單於親自治理的,畢竟王子年紀太小。”
“那單於有幾個孩子啊?”
“有三個兒子,這裡是臣阿的領地,剛剛我們經過的是齊陳野的領地。”
“好像...還少了一位啊。”
“對,單於的長子冒頓,我們也不知道他在那裡,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順眯著雙眼,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多問...這是甘羅所交代的第一個任務,而順到如今,已經能將很多事情都關聯起來了,隻是,更多的還是他的猜測,還需要他親自證實,順又去了很多地方,最終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回到營帳之後,他就開始記錄自己這些時日裡所看到的關於匈奴的情況。
正在此時,他聽到門外傳來的喧嘩聲,順急忙將紙張藏了起來,過了片刻,方才有些不悅的走出了帳,他皺著眉頭,問道:“這裡出了什麼事情??”,當他質問的時候,遠處那幾個單於分給他的匈奴騎士方才收起了臉上的憤怒,急忙來到他的身邊,他們用匈奴語解釋了起來,指著遠處一個女人。
順皺著眉頭,看著遠處那個婦人,這婦人看起來上了歲數,她彎著腰,發色灰白,渾身都是臟兮兮的...順聽著武士的解釋,勉強明白了一些意思,這個婦人不能靠近,不然會被貴人所針對...順推開了擋在身邊的幾個武士,直接走到了她的麵前,他低著頭,問道:“您有什麼事?”
婦人忽然激動了起來,用匈奴語詢問了起來,她詢問了很多很多,而順卻有些聽不懂,看到麵前茫然的順,婦人放慢了語速,又重新說了幾次,順漸漸聽懂了,“您是從秦國來的?您見過一個林胡的質子嗎?”,那一刻,順眼前一亮,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曾聽說過他,不知道他是您什麼人?”
婦人遲疑了片刻,說道:“他是...我的一位親戚,您真的知道他?他過的怎麼樣?他過的?”
“我聽聞,他過的不太好...”,順眯著雙眼,認真的打量著麵前的婦人,果然,婦人在那一刻,麵色就變得有些黯然,她許久都說不出話來,隻是擦拭著眼淚,卻什麼都不再說了,低著頭恍惚的離開了這裡。順送走了她,又急忙詢問起自己的武士們,這到底是誰?
從言語裡,順明白了這位婦人是單於的正房妻,相當於王後,隻是她不受寵愛,單於也不肯再見她,而單於的新妻為單於生下兩個兒子之後,就開始處處針對她,甚至不許任何人幫助她,她每天都在各地放牧...反正過的很幸苦。順眯著雙眼,又等待了片刻,便準備趕往單於那裡。
當他趕到單於那裡的時候,正好看到倒在地麵上,頭破血流的婦人,婦人還在苦苦哀求,順勉強能聽懂幾個“求你讓他回來”之類的話,頭曼似乎正要動手,看到順,他就停止了,他不願意讓順看到自己野蠻的一麵,他在順麵前,可是一個知書達禮的賢王,他揮了揮手,讓武士們將婦人拖出去。
這個時候,順方才說道:“單於,方才這個婦人來找我,詢問一個林胡王子的情況,我覺得有些不對,所以才來找您的....”
頭曼眯著雙眼,遲疑了許久,說道:“那位林胡王子,他是我妻的遠親,她想讓我幫忙接他回來,我不願意。”
順恍然大悟,隻是,他心裡,卻完全明白了,同時,他也明白,單於對自己並不是表現出的那麼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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