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與自己這個第一次見麵的侄孫,一直從酉時聊到了亥時。
亥時初,齊師道夫婦倆,才從院子裡離開,李玄通很熱情的一路相送,準備把他們送到大門口。
送到門口之後,丹陽大長公主便回頭,對著李玄通語氣溫柔的說道:“好了孩子,已經很晚了,快回去睡覺罷。”
李玄通堅持要送他們出去,長公主便略微加重了語氣:“你認我們是長輩,便乖乖聽話。”
李玄通這才點頭,對著兩個長輩作揖行禮之後,扭頭回去睡覺去了。
等他回去關上院門之後,一身黑衣的越王殿下,攏著袖子,在夜色裡踱步走來。
林某人麵帶微笑,輕聲問道:“二位,聊的可還好?”
長公主看了看林昭,聲音平靜:“三郎,這孩子說,他是你相識十年的好友。”
“而你先前說,你是最近才找到的他。”
“這二者並不矛盾。”
林昭輕聲道:“我先前認識他,隻當他是長安城郊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道士,並不知道他的身世來曆。”
“知道前些日子,我才知曉了他的身份。”
長公主看了身後一言不發的丈夫一眼,然後重新看向林昭,緩緩說道:“這孩子,必須要真的是我們李家人才行。”
林昭麵露笑容。
“姨娘的意思是,隻要他是李家人,便可以做皇帝?”
長公主又沉默了。
這種事情,她不好做主,於是她下意識的又看了看齊師道。
齊大將軍伸手拉著自家夫人的手,輕聲道:“這件事是天家的事情,便由夫人來做主,你說什麼為夫都認。”
“好。”
長公主咬了咬牙。
她看向林昭,開口道:“隻要你們確認,這孩子是我們李家的人…”
“他便可以做皇帝。”
說到這裡,長公主盯著林昭,說道:“隻是三郎先前應下的事情,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她說的事情,是林昭答應離開長安的事情。
林三郎微微一笑,看向齊師道:“這件事,師叔認同否?”
“我說了。”
齊大將軍緩緩說道:“夫人同意,便是我同意。”
“那好。”
林昭沉聲道:“這件事便這麼定了,咱們兩家聯手,把他扶上帝位,事後平盧軍與朔方軍都離開長安,還政於朝。”
說到這裡,林昭伸出手掌。
齊師道上前,也伸出手掌。
兩位節度使,在月色之下三次擊掌,定下了約定。
擊掌為誓之後,林昭親自把齊師道夫婦,從越王府後門送了出去。
送走了這對夫婦之後,月亮已經爬上了中天,林三郎漫步行走在自家王府裡,不知不覺來到了後院。
他走到了李玄通的院子門口,叩響了院門。
“道兄,安睡了否?”
很快,院門便被打開,一身裡衣的小道士,把林昭迎了進去。
他臉上依舊帶著笑意:“今天高興,怎麼也睡不著覺,正想找你說話呢。”
他有些興奮的說道:“不曾想,我在長安還有親戚…”
林昭看著興奮不已的李玄通,微微搖頭,開口問道:“道兄,他們今天問你火藥的事情了麼?”
李玄通點頭:“問了。”
“你說了沒有?”
小道士搖頭:“你不是事先交代過我麼,不能再告訴其他人,我便沒有說。”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且他們雖然是我家親戚,但是畢竟是第一次見麵,不好跟他們說的。”
林昭點了點頭,微笑道:“道兄,這個火藥的方子,便是你之後保命的符籙。”
“你隻要不說,就能夠安然無恙,要是說了,可能會有殺身之禍。”
“什麼意思?”
李玄通撓了撓頭,開口道:“有誰要害我?”
“現在當然沒人害你。”
林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對了道兄,明天我的二舅便到長安來了,他是外祖的次子,明天我帶你見一見?”
提起鄭溫,小道士臉上的笑意收斂,點了點頭。
“當然是要見一見的,見不到鄭公,給他的兒子磕幾個頭,我心裡也能好受一些。”
“好。”
林三郎微笑道:“那道兄今日好生安睡,明天我帶你去見我舅父。”
說罷,他與李玄通拱手告彆。
李玄通也很客氣,一路把林昭送到了院門口,才返身回屋安睡。
等他關上了院門,已經走出十幾步的越王殿下,回頭看了這座小院子一眼,又看了看頭上的明月,微微低眉:“此時,一個心性純良的皇帝,應該能給李周續上幾十年的命。”
“這是李周皇室的最後一口氣。”
“假如李周朝廷,連這麼個皇帝也容不下。”
越王殿下轉頭,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那麼,也就到日月更新的時候了。”
……………………
第二天一早,林昭便帶著鄭通去見了李玄通。
見到鄭通之後,李玄通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地上,給鄭通磕頭。
鄭大老爺慌忙把李玄通扶了起來,兩個人談起當年鄭家家破人亡的事情,都是淚流滿麵。
不過這一次,鄭通並沒有提及讓李玄通當皇帝的事情。
因為朝廷那邊的事情還沒有搞定。
等林昭與齊師道,搞定了所有的阻礙,群臣來請小道士登基,而李玄通死活不肯的時候,才是鄭通等鄭家人出場的時候。
而且鄭通已經給鄭家人都寫了信,此時林昭的三舅鄭堯,五舅鄭茂,都已經在趕往長安的路上了。
除了李玄通這邊的事情之外,到了下午,林昭又親自出城,去了一趟城郊,去純陽觀見老觀主。
隻有這老頭,能證明李玄通的身份。
而在這個時候,永興坊的丹陽長公主,也沒有閒著。
這位長公主,開始四下與李家的宗室宿老們走動。
畢竟到時候讓李玄通認祖歸宗,還需要李家宗府的這些管事們來做才行。
就在林昭與齊師道兩位節度使忙活的時候,朝堂上的文官們,上到政事堂,下到京城的九品小官,對於皇位空懸的事情,出奇的保持靜默。
偶有幾個愣頭青的年輕禦史,向政事堂上書,詢問儲君的事情,奏書都被政事堂扣了下來,石沉大海。
而皇宮那邊的皇後娘娘,也為了儲君的事情焦急不已,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登臨帝位,這位國母娘娘甚至親自離開了後宮,來到了丹陽長公主府,給姑母磕頭。
不過丹陽長公主拉著皇後哭了半天,一句落地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長安城的局勢,在文官集體劃水,兩位節度使的全力推動之下,朝著另一個方向推動。
在這種暗流洶湧的關鍵時候,除了林齊兩家之外,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在這一刻,林某人的大手狠狠扯動韁繩,讓這輛行駛了二百多年的馬車……
硬生生調了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