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龍駕,畢竟不能像正常行軍那樣趕路,原本騎馬隻需要半天的路程,天子一天時間還是沒有走完,在路上宿營一夜之後,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堪堪看到長安城。
龍駕距離長安還有二十裡的時候,就已經見到了長安出城迎接的一眾官員。
其中有宰相曹鬆,還有兩位大將軍,大殿下李炎,以及京兆府的一眾官員。
天子親自下了輦轎,見到了已經白發蒼蒼的宰相曹鬆。
曹相跪迎天子,涕淚滿腮。
皇帝陛下親自把曹鬆扶了起來,感慨道:“一彆數年不見,曹相比起從前又蒼老了一些。”
“朕不在長安…辛苦諸君了。”
曹鬆淚流滿麵,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叛賊攻破長安之際,臣已有殉國的念頭,雖然僥幸在叛賊腳下苟活,但是心中無一日不惦念我大周,無一日不惦念陛下。”
“老臣今日能夠得見龍駕返京,大周興複,便是立刻死了…也值當了。”
實在是扶不起來曹鬆,皇帝給一旁的周振使了個眼色,主仆二人合力把曹相扶了起來。
兩位大將軍又上前,給天子磕頭。
天子看著跪在這裡麵前的兩個大將軍,神情多少有些複雜。
過了片刻之後,微微彎身,伸手虛扶:“二位都是挽狂瀾於既倒,拯救大周萬民蒼生的大英雄,可跪不得朕,快快起身罷。”
兩位大將軍就沒有曹鬆那麼矯情,聽到了皇帝這句話之後,便先後從地上爬了起來,垂手站在一邊。
皇帝陛下看向齊師道,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姑父,姑母已經回長安一段時間了,她老人家還好罷?”
齊師道連忙低頭:“回陛下,大長公主一切都好,就是最近染了風寒,今日本來她也要出城迎接陛下的,因為身體不適,便沒有出城,臣代她向陛下賠罪。”
“可不敢如此說。”
天子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那是朕嫡親的姑母,沒有長輩迎接晚輩的道理,既然她老人家身子不舒服,等…等朕安頓下來,便去探望她老人家。”
說到這裡,天子又看向王甫,臉上露出笑容:“王大將軍,朕那個兒子,這兩年多虧你照顧。”
“此臣…分內之事。”
王甫臉色惶恐,低頭道:“不敢受陛下誇讚。”
天子微微一笑。
“等過些日子,咱們這兩個親家,要坐在一起,好好聚聚才是。”
王甫深呼吸了一口氣,神情看似有些緊張。
“臣……恭候陛下召喚。”
天子上下打量了一遍王甫,微微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眼前的這個河東節度使,看起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但是天子心裡很清楚,王甫一點都不怕他。
不僅不怕,在他心裡對自己這個天子可能還有些不屑一顧。
見了兩個節度使之後,一身紫衣的大太監李炎,終於跪在了自己老爹麵前,低頭戰戰兢兢。
“兒臣……恭迎父皇聖駕返京!”
天子臉上的笑容一滯,然後上前把自己的兒子扶了起來,神色淡然:“太子這兩年做的很不錯,等朝廷恢複法度體製了,朕定當重賞。”
李炎畢恭畢敬,垂手站在自己父親的身邊不敢說話,抬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己的老丈人。
王甫麵色平靜,給了李炎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王大將軍此時,底氣十足。
雖然皇帝明麵上是九五之尊,但是現在的長安城裡,皇帝說話並沒有他王甫好使,整個長安能夠跟他比肩的隻有兩個人。
如果再狂妄一些,甚至可以說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平盧節度使林昭。
因為朔方軍並不在長安。
就在皇帝陛下接見群臣的時候,白發蒼蒼的曹鬆,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林簡叔侄,這位長安政事堂的相國,連忙上前來到林簡麵前,看著頭發已經白了近半的林簡,曹相再一次老淚縱橫。
“遠達,我…對不住你啊。”
曹鬆低頭垂淚,身子都有些顫抖。
當初長安收到潼關破關消息的時候,宰相楊瓊直接被皇帝給斬了,能夠主事的就隻有他與林簡兩個人,結果曹鬆沒有抗住這個壓力,直接一病不起,導致朝政的壓力,統統壓在了林簡一個人身上。
這也導致林簡這幾年,頭發幾乎一片片白的原因。
因為這個原因,曹鬆對林簡一直心懷愧疚。
元達公看著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官場前輩,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曹公莫要如此說。”
林元達低頭歎息:“你我身為人臣,但儘本分而已。”
天子不止是一個人回來,還把西川的朝廷一並帶回了長安,此時城外迎接的隊伍當中,不是有親朋故舊,至交好友相認,一時間很是熱鬨。
最後,還是齊師道齊大將軍站出來主持局麵,出列對著天子拱手道:“陛下,此時再不進城,一會兒天就黑了,此時人太多,魚龍混雜,一旦天黑,恐有人對聖駕不利。”
天子這才點了點頭,回頭命令周振。
“動身進城罷,天黑之前進城,莫要誤了時辰。”
周振這才喊了一聲,車隊再一次啟程,開向了長安城。
林昭本來是跟林簡走在一起,不過林簡從政二十多年,在門生故吏也不知道有多少,這會兒他被一幫讀書人圍在中間,林昭也沒有辦法靠近他,隻能帶著自己的衛隊,默默隨隊進發。
這個時候,一匹通身黑色的大黑馬,貼近了林昭的身邊,馬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上下看了一眼林昭,然後開口問道:“林公爺,你…無礙罷?”
林昭禮貌性的對著這個大漢低頭道:“多謝齊師叔關心,那些匪類沒有傷到我。”
“這就好。”
齊師道鬆了口氣,開口道:“這幾天我在長安,聽說了武功的消息,嚇了一跳,生怕你在武功出什麼事情……”
說到這裡,齊師道頓了頓,開口道:“說句不太中聽的話,三郎你要是在這個當口出事,長安城立刻就要大亂了。”
他瞥眼看向林昭,繼續問道:“可查出什麼跟腳麼?”
“還沒有。”
林昭微微眯了眯眼睛,開口道:“查到了其中一個人,沒有發現司宮台的背景。”
“那還好。”
齊大將軍吐出了一口濁氣,苦笑道:“我還擔心是某些人犯蠢,朕對你動了手,平盧軍的怒火,現在長安城裡可沒有人禁受得住。”
林昭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在馬上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便扭頭看向齊師道,開口道:“對了,齊師叔,我還想辦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你的支持。”
齊師道騎在馬上,聞言立刻看向林昭,有些好奇:“到如今,三郎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
“平反。”
林昭麵色平靜。
“我準備上書朝廷,替外祖平反冤案。”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