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褐色粗亞麻長衫,滿是血跡,有乾涸凝固的烏黑血漬,也有正在流淌的猩紅鮮血。
不過看上去她的衣服並不太合身,寬敞的衣襟讓人隱約可以瞥見一片雪白深邃。
顯然,這麻衣更像是男人的衣衫。
但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她那高挑傲人的身材。
她赤著腳,裸露的腳踝滿是碎石磕碰出的血痕。這是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才擁有的嬌嫩肌膚,而不是一個常走荒野旅客。
女人臉上蒙著一層厚厚的濕布條,大概是臨時做的簡易防毒麵具,讓雷恩看不清她的模樣。
一頭金色如瀑的波浪卷發濕噠噠的貼在臉頰,她看上去很是虛弱。
不過,在荒野上遇到一個獨行的女人,這讓雷恩不得不充滿了十分警惕。
特彆是...這女人雙手滿是血跡!
聞著那味道,像是人血混雜著獸血的濃濃腥味。
這女人從上到下都透露著詭異。
孤身、荒原、血跡、單薄的衣服...沒一點是正常人的跡象。
傳說冰脊荒原上有一種叫【哀嚎女妖】的怪物,那是一種魔氣侵蝕的怨靈,有著致命危險。它們會扮做柔弱無助的少女,引誘路過的旅人,然後吃掉他們的腦髓...
是人,是怪?
雷恩沒敢妄動。
而那金發蒙麵女子也像是一頭突然闖出了樹林,遇到了獵人的小鹿,呆滯在了當場。
.......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雷恩明顯看著這女人眼中希冀的光芒迅速熄滅了。
那仿佛抱著巨大期望的目光,又突然變成了絕望的那種黯然。
“不是帝國騎士啊...”
金發女子音如細紋地呢喃了一句,神色猛地一黯。
踉踉蹌蹌,她再穩不住身子。
走到這裡已經耗儘了最後一點力氣,那股信念一鬆,她再堅持不住終於癱軟在地,暈厥了過去。
尤彌爾覺得自己的狀態糟糕透了...
你能想象在絕境之下,看到了他們奧瑪皇家機械騎士的專用蒸汽機車,車輪印出現在廖無人煙的荒原上,有多麼讓人期待麼?
這還是一條新鮮的車輪痕跡,也證明不久前有帝國騎士剛從這裡路過。
尤彌爾想到,能孤身深入這“巴肯亞高地”,大概是實力不俗的某位騎士長吧...
自己或許有救了。
她不記得自己在迷迷糊糊中走了多遠的路,車輪的印記是支撐他堅持下去的唯一希望...
然後車輪印記憑空消失了,機車騎士也無影無蹤。
絕望之際,她又聽到了打鬥聲,看到了火光...
然後,重燃了最後一絲期望的她,尋了過來。
待得看到雷恩,希望瞬間變成了絕望。
原來,隻是一個迷路的普通旅人。
大概,自己的生命要走到了儘頭了。
......
“暈了?”
雷恩眉頭一皺,目光露出了一抹凝重和狐疑。
這可是冰脊荒原,碰到落單人類的幾率和被隕石砸中的幾率一樣低。
可偏偏,他就遇到了!
隔得老觀察了好半晌,那個躺在地上的女人依舊沒有突然暴起咬自己脖子的跡象。
雷恩的感知中,雖然微弱,可明顯這女人有心跳、有呼吸...
至少,應該是個人類,而不是什麼女妖。
他覺得,她大概是真的暈了過去。
夜已深,泥地的露水已經凝結成了白霜,溫度降到了冰點。
那個隻穿著一層亞麻單單衣的女人,就靜靜的躺在哪裡。孤零零的,無助的像是冬日裡一隻被淋濕了小貓,瑟瑟發抖。
......
這個世界可不是什麼善良的世界,在怪盜團裡這一年,雷恩感受深切。
現在荒原上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重傷昏迷的女人,用腳趾想都有問題。
這昏迷的女人是被人,或者魔獸追殺至此?
又或者...其他原因?
雷恩沒有著急靠近,而是隔著老遠仔細觀察了一下。
他發現這女人身上除了這件亞麻外套,便再沒有任何可以讓人猜出身份的東西。沒有儲物戒指,沒有首飾,沒有錢幣、武器、發卡...
雷恩在怪盜團裡學過專業追蹤與反追蹤,這一觀察,他腦子裡瞬間做出了冷靜的分析:“沒有任何隨身物品,連這亞麻長袍也不是女性衣物,應該是她在什麼屍體上隨便拔下來的。大概是怕被定位追蹤,然後丟掉了身上所有的東西...”
他心中已經認定,這女人大概率是正在被人追殺。
而且,下一眼,雷恩把目光落在了這女人衣服上的新鮮血跡上,確定道:“她胸口有沒處理的外傷,逃得很匆忙,追兵應該還在找她...”
然後再看到她雙手指甲縫的猩紅時,他瞳孔卻是猛地一縮,“有血肉碎末殘留,還很新鮮!”
這讓人不難推測出,不管是人還是魔獸,這女人肯定在路上來的時候大概是徒手宰了些什麼活物,沾上了這些碎肉組織。
這荒原上的魔獸可都不好惹,之前就來了三頭最弱的犬兔都差點讓自己落荒而逃了。
這女人手無寸鐵,那她是怎麼徒步走到荒原深處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即便身受重傷,這女人也強的超出了自己可控範圍!
判斷了這一點,雷恩心中立刻心生警覺,便沒打算多管閒事。
他沒打算和這個看上去就是個“大麻煩”的陌生人,牽扯上任何關係。
......
這女人現在昏迷在了營地裡,雷恩想遠離這個麻煩,最好就是離她遠點。
但在黑暗中穿越荒原,危險更大。
放棄這個好不容易殺了三頭犬兔才弄到篝火安全營地,再尋彆處,顯然不是什麼明智選擇。
“罷了...但願這女人做的乾淨,追兵一時半會找不上門”
雷恩權衡了一瞬,就準備不管那個女人,讓她自生自滅。
天一明,他就立刻離開。
雖然他是個半吊子醫生,但也瞧出來了。不去管她,這重傷的女人肯定熬不過今夜。不是流血而亡,就是被凍死在這荒原上。
這也是最省事兒,不會沾染任何麻煩的選擇。
而且,屍體涼了,似乎還能多具素材。
雷恩做出了這個決定,便沒再理會,閉目開始了冥想。
耳邊傳來篝火的劈啪爆響,在這萬籟俱寂的也裡顯得格外清晰。
因為時刻要留意營地裡的動靜,雷恩雖然在冥想,可感知卻沒放鬆半點。
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耳邊突然傳來了人聲,便猛地睜開了眼。
再定睛一看,卻發現是那個重傷的女人在夢囈。
“父親大人,我認為人人生而平等...”
“人類之所以偉大,不在於他們能欺辱同類,而在於與這迷霧世界鬥爭中有尊嚴的活著...”
“我夢想有一天,無論平民還是貴族,所有人都能在太陽下享受同樣的自由、平等、公正...”
“聖光披露,滿照人間...”
“...”
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但那些字眼卻清晰地鑽入了雷恩的耳中。
他看著這個重傷昏迷的女人,在彌留之際的夢囈,突然臉色變得很奇怪了。
穿越一年,他見慣了人性的自私自利,陰狠狡詐、算計惡毒...
可這卻是第一次,卻好像聽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仿佛在無儘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孤零零的燈塔,它光芒微弱,但穿透了黑暗。
雷恩不想去理會。
經驗也告訴他,不要招惹麻煩。
但是,心裡為什麼有種揮之不去的感覺呢?
前世的研究已經很透徹,夢境中是心理人防備最弱的時候,絕大多數時候的夢囈是人本性流露,沒有任何虛偽的掩飾。
雖然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但“智腦”卻已經通過微表情和話術分析出了結果,從“黃色”變成了“綠色評級”!
而在之前在怪盜團一年裡,“智腦”他周圍的人性評級,無一不是黃色、橙色,又或者紅色的“惡人”!
這第一次,居然出現了綠色評級?
這世界,居然還有係統評判為“善良”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