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駿楚麵色慘白,額頭上的汗水不斷的滲出。
他是一個老油條了,各條線上形形色色人等不知道見過了多少。
他能分辨出一個人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軍統來的,不是在威脅他。
他說的,是真的。
“我的話說完了,你回去吧。”
孟紹原再度下了逐客令。
越是讓他回去,高駿楚越是害怕。
“蔡、蔡長官。”
高駿楚咽了一口口水:“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保證幫您做到。”
“不用了。”
沒想到,孟紹原卻淡淡說道:“我不需要你,你對我的用處不大。我今天見你,隻是為了看看你,去吧,去吧。”
“咚”!
高駿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長官,長官,我失身為賊我罪該萬死,請長官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我說的全是真話全部都是真話!”
人的心理很奇怪。
你越是求他,他越是不幫你辦。
可像現在孟紹原這樣,卻真正讓高駿楚感覺到了恐懼。
一邊的高英瀾看看差不多了,也上前一步說道:“長官,我這個堂弟,做了很多糊塗事,但請看在我的麵子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孟紹原沉吟了一下:“高駿楚。”
“在,在。”
“你聽著,從現在開始,我所有的問題隻問一次。你回答錯了,我今天一定不為難你,一定客客氣氣的送你回去。”
“是,是。”
“宿正卿那些船員,是交給你們偵緝隊看守的,是不是?”
“是!”
“關在哪裡?”
“越秀,文明路。”
“看管他們的有幾個人?”
“一共隻有兩個人。關他們的那幢樓,隻有大門能夠出,其餘窗戶全部都被焊死,絕無可能逃跑,所以,隻要把大門看好就行了。”
“我要是去救他們,怎麼做?”
孟紹原這話一問出來,高駿楚稍一遲疑,高英瀾便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高駿楚嚇得一個激靈:“魏嘉福死後,偵緝隊由我暫時負責,我可以設法,我可以設法。”
“你設法,恐怕日本人那裡不好交待。”孟紹原居然如此說道:“我要你做事可不是想你去死。”
這一來,高駿楚大出意外,心裡又有一些感動。
“這樣吧,你幫我準備一輛車。”
孟紹原慢吞吞地說道:“明天,你讓人把車開到指定地點,至於怎麼做,那個開車的倒黴蛋是誰,你自己去想吧。”
“明白,明白。”高駿楚反應也快:“車子裡,正好有偵緝隊的證件。”
孟紹原微微一笑:“能不能夠辦到?”
“能,能!”
高駿楚在心裡急速盤算一會。
要做到這事情,輕而易舉。
況且,還能讓自己和家人逃脫殺身之禍。
這個重慶來的蔡長官,那真正是恩威並用。
“好了,去吧。”
孟紹原似乎懶得和他多費口舌。
“是,是。明天我一定辦到。”
高駿楚如釋重負,趕緊起身。
他一離開,高英瀾反而有些擔心:“長官,我這個堂弟我最清楚,萬一?”
“沒有萬一,他明天一定能夠做到。”孟紹原很自信地說道:“你如果讓他刺殺,協助我們直接救人,他未必肯。
但你讓他做這點小事,他是決計不敢推脫的。明天隻管等著拿車就可以了。”
孟紹原太了解這種人了。
他們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麼都寶貴。
你讓他以身犯險,他是絕對不肯的。
但你讓他出賣彆人,保住自己,他連多考慮一分鐘都不會。
孟紹原一上來就故意把他嚇個半死。
這讓高駿楚感受到了最真實的危險。
然後,再交代給他這個任務,高駿楚哪有不答應下來的道理?
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每一步,都在孟紹原的計算中。
“老高。”
“在。”
孟紹原看了高英瀾一眼:“丐幫,在整個廣州抗戰之中,出力甚多,犧牲也很巨大,是不是?”
高英瀾默默的點了點頭。
花子,不但被人看不起,而且讓人又怕又恨。
開業搗亂,上門鬨事,他們這種事做得多了。
可是自從抗戰爆發,丐幫便迅速的投入到了反抗之中。
軍統在廣州進行鋤奸行動,不慎暴露。
就在他們逃到死路的時候,兩個花子主動和他們換了衣服,還拿了他們的武器,吸引走了追捕的憲兵。
他們,甚至連槍都不會用。
為了避免落到日本人的手裡,他們作勢射擊。
結果兩個花子都被打成了蜂窩。
日本人直到檢查屍體的時候,這才發現了不對。
但是,為時已晚。
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很多起。
謝鎮南是非常重用丐幫的。
傳遞消息、監視盯梢、指引道路,丐幫承擔了大量的工作。
日特機構也深知這點,專門針對丐幫進行過幾次行動。
問題是,丐幫經過那麼多代的發展,看起來鬆散的組織,其實內部結構非常嚴密。
廣州丐幫,就分為內五門外八舵。
絕大多數的花子,一輩子連舵主長得什麼樣都不知道。
更加彆說門主、幫主了。
尤其是幫主高英瀾。
狡兔三窟,可他在廣州何止三個藏身點?
他平日裡穿著光鮮,錦衣玉食,一旦到了危險時刻,他立刻化身一變,成了一個花子。
十幾個花子待在一起,你根本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再加上,他身邊的高手極多。
最危險的一次,高英瀾被人出賣,陷入困境。
他身邊的高手,以七人死亡的代價,拚死把他送了出去。
經過此事,高英瀾更加警覺。
他派出去盯死敵人的力量更多。
日本人隻要一出動,他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日軍占領廣州近四年,居然連丐幫到底是怎麼傳遞情報的都沒有弄清楚。
有的日特甚至絕望的說,這幫叫花子傳遞情報的速度,比打電話還要快!
“關於給你和丐幫請功的報告,回到重慶我就上呈。”
孟紹原語氣有些凝重:“老高,辛苦了,再堅持一下,日本人在廣州待不了多久了。”
“沒有必要呈報了。”高英瀾低聲說道:“我們就是一群叫花子,上峰給的獎勵,大多數人都用不上。
你知道,花子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嗎?就是死的時候,不是一塊草席一裹,要能有一塊墓地,那就是祖上冒了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