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園。
這裡曾經是上海灘最受人矚目的地方。
這裡麵住著大名鼎鼎得老太爺張仁奎。
自從日軍占領了租界,原本就被他們一直拉攏的老太爺,更是受到了頻繁騷擾。
老太爺堅決拒絕了日本人,並且叮囑家裡人,寧死不當漢奸!
張家上上下下都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還好,日本人忌憚老太爺的威名和勢力,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之前還擔心老太爺是在裝病,假惺惺的派了日本醫生來給他看病。
結果一檢查下來,老太爺的身子真的不行了。。
這麼一來,日本人對老太爺的興趣頓時全失。
他們要的是老太爺的威望,而不是一具瀕死的屍體。
最後,連監視範園的特務都沒幾個了。
那些特務都是例行公事,早上來看一下就走,晚上再來轉一圈。
反正回去能交差就行了。
日本人占領公共租界後,很多人都怕惹禍上身,輕易不敢來拜見老太爺。
因此原本天天都熱鬨非凡的範園,眼下卻變得冷冷清清起來。
一大早,走過場監視範園的特務剛走,大門便被敲開了。
“誰啊。”
門房也是很不耐煩的打開了小門。
範園雖然沒有過去那麼威風了,可是虎倒架子在!
“煩您了。”
一張片子遞了進來:“我們是南方來的,特地來拜見老太爺的。”
“等著。”
門房接過片子,又關上了門。
等了有幾分鐘的樣子,小門再次打開。
這次來的,是老太爺張仁奎的兒子張啟山。
一看外麵的客人,張啟山神色大變,隨便強做鎮定:“請!”
外麵的那個客人,帶著兩個隨從一起走了進去。
“今天,不見客,誰來都不見。”
張啟山特彆吩咐了一聲。
帶著客人也沒進客廳,而是到了邊上的一間偏方。
兩個隨從留在了外麵。
一進去,張啟山急忙關上了門,對著那客人深深一個作揖:
“啟山給叔叔磕頭,眼下日人猖獗,不敢開正門迎請叔叔,是啟山失禮了。”
歲數比對方大上不知道多少,可卻一口一個“叔叔”稱呼。
甚至還行了晚輩之禮。
普天下,除了老太爺的拜把子兄弟,“小太爺”孟紹原,誰還有這份禮遇?
孟紹原趕緊說道:“是我來的匆忙,沒有及時通知。”
“叔叔,眼下租界大亂,到處都是日本人,你忽然來到這裡,萬一出了一點閃失,叔叔身負重任,我們張家就算萬死也無以贖罪。”
孟紹原卻笑道:“上海有什麼危險的?不就是一些憲兵和日本人的走狗?你放心,我既然敢來,就有辦法保護自己。”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張啟山心裡卻是愈發擔心。
穀雔/span這是誰?
“盤天虎”孟紹原!
要是真的出事,張家會受到牽連另說,隻怕還會被不明真相的人千夫所指啊。
可再看孟紹原,卻是一點都不在乎。
孟紹原也不管張啟山心裡是怎麼想的:“老太爺現在怎麼樣了?能見客嗎?”
“其他人一律不見,但叔叔來了他是一定要見的。這些日子,他嘴裡念叨的,一直都是叔叔。”
張啟山打開了房間裡的一道側門:“叔叔請跟我來。”
帶著他穿過一條封閉的走廊,張啟山在一間屋子外站定,對著裡麵叫了幾聲“父親”。
雖然沒有應答,張啟山還是推開了門:“父親在裡麵,我到外麵看著。”
孟紹原還沒走進去,便聞到了一股濃鬱的中藥味。
他悄悄的關上了門,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床邊,自己搬了一張凳子坐下。
老太爺睡著了。
一段時候沒見,老太爺已經消瘦得骨瘦如柴。
這哪裡還有當年一把大刀橫行天下,八十高齡痛毆日本浪人,民國教父的風采?
孟紹原看得是一陣心酸。
“是誰來了啊。”
老太爺忽然睜開眼睛問道。
說話時候也是氣若遊絲。
“大哥,是我。”
孟紹原低低說道。
一聽到這個聲音,剛才還有氣無力的老太爺,卻一下精神恢複:“是紹原嗎?”
“是我,大哥,是我。”
孟紹原趕緊站了起來,湊到了老太爺的麵前。
“紹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來了。”
老太爺伸出了手。
孟紹原一把握住了老太爺的手,在床沿坐下:“大哥,是紹原回來了。”
“好,好。”
老太爺手裡無力,卻還緊緊握著孟紹原的手,似乎就生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了:
“前幾天,我做夢,還夢到了你。拿雙槍,殺日特,懲漢奸。我是被開心的笑醒的,可是一睜眼,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大哥,您這夢挺準的,我這不就出現在你麵前了嗎?”
“紹原,你不該來的,不該來的。”老太爺卻話鋒一轉:“你心裡還能有老哥哥,老哥哥開心,可範園外,都是日本特務和那些走狗,你怎麼可以冒險來這裡看我?”
“大哥,那些狗不算什麼。”孟紹原笑著說道:“我觀察過了,那些狗就是上午和快傍晚的時候來轉一圈,其它時間沒人。”
“哦,是嗎?那是他們沒告訴我,還騙我說外麵都是日本人和特務。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大哥指教。”
張仁奎輕輕歎息一聲:“我張仁奎算得上是一代梟雄,門生弟子四萬,一聲令下,軍界政界莫有不從者。現在老了,重病纏身,門前卻是車馬稀落,連日本人和那些漢奸都懶得監視我了,他們是怕我難過啊。”
說到這裡,張仁奎自己先笑了:“可我孩子們也太小看我張仁奎了,我這一生算得上是轟轟烈烈,當過鎮守使,參加過護國,齊燮元打盧永祥,我從南通出兵,不到一個月就把盧永祥趕出了上海,狼狽逃到了日本。
黃金榮、杜月笙都是我的晚輩,我在上海灘一呼百應。這些,夠了,夠了。人哪有不老不死的,不然,那不真成老不死了?既然老了,快死了,彆人看不上了,那有什麼關係?人那,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風風光光的吧?”
說到這裡,他看著孟紹原:“你知道我這一輩子最驕傲的事情是什麼嗎?”
孟紹原搖了搖頭。
張仁奎帶著幾分傲氣:“我這個人那,一輩子都沒有當過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