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占領一座重要的城市,日本人總喜歡弄一個親善大會。
還總喜歡找來一些不著四六的外國人拚湊成一個所謂的國際訪問代表團。
這也是日本方麵急於扭轉自己在國際形象上的不利地位,不得已而多次使用的手段。
其實,這麼做的效果有限。
南京大屠殺的鐵證,讓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然的。
可很多人總喜歡自己欺騙自己。明知無用,也總會去嘗試一下。
揚子江大旅社,在武漢當初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武漢淪陷,這座大旅社也算是遭了秧。
裡麵的東西被日本人給洗劫一空。
也是到了後來,日本人覺得連個像樣的招待地方都沒有,實在太說不過去。
這樣,才在親善大會召開之前,把揚子江大旅社重新修繕了一下。
用了一個叫簡通明的漢奸當了經理。
這次的國際訪問代表團,根據日本人公布的數據,一共有來自十九個國家,共計一百五十人參加。
也不知道日本人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人。
比如有些在武漢生活多年的白俄人,日本人沒來之前,生活在武漢的最底層,日本人來了,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國際人士”。
真正隻有天曉得了。
孟紹原依舊是以《華盛頓先驅報》翻譯的身份參加的這次酒宴。
自助酒會這種形式,在民國時代一傳到中國,就已經風靡一時,抗戰沒有爆發之前,上海、南京、廣州、武漢這些大城市在大中型宴請的時候,都特彆喜歡采用自助酒會這種方式。
無論客人們喜歡哪種食物,都可以自便。主人也能少費不少的心思。
自助酒會一般當中都有一個舞池,一邊吃,一邊還可以跳舞,其樂融融。
來的有頭有臉的人不少。
日本漢口憲兵本部的美座時成大佐來了,武漢特務機關機關長芳賀則江來了,他還帶來了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女人。
還有武漢維持治安會會長計國禎來了,正在籌備中的偽武漢特彆市政府內定市長張仁蠡也來了。
一看到這個張仁蠡,孟紹原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老子好好的一代名臣,洋務運動代表,為地方做了那麼多的好事,怎麼生下你這麼一個玩意?
那個計國禎一看到索菲亞,眼睛都直了。
他本身就是一個色中餓鬼,索菲亞人長得美豔至極,而且進入會場,脫掉外套,而且身材火辣,再加上充滿異國風情,頃刻間便讓計國禎恨不得現在就撲倒她。
“啊,這兩位是?”計國禎來到索菲亞和艾莉森的麵前,可是一雙眼睛隻直勾勾的盯著索菲亞看。
“美國‘華盛頓先驅報’的記者。”孟紹原幫她們回答道。
“啊,美國好,美國好。”計國禎喃喃說著,這才想起邊上還有人:“你是?”
“我是他們的翻譯,劉德華。”
中國人啊。
計國禎頓時就不怕了。
彆看是美國人,這裡可是武漢,而且日本人對自己又那麼的信任。
早晚吃定了這個美國小妞!
孟紹原哪裡看不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你說美國好?那麼大日本帝國呢?”
嗯?
計國禎頓時怔在那裡。
“美國,日本,一樣的,但是美國人太舒適,沒有大和子民的堅韌不拔!”
芳賀則江、美座時成帶著那個女人走了過來,算是幫著計國禎解了這份尷尬:“劉先生,你早晨的話提醒了我,沒有什麼比中國政府反正人員更加有說服力的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前軍統潛伏間諜,鄭紅杉!”
孟紹原的腦袋裡好像有一根針猛然刺過!
鄭紅杉,代號:
鴿子!
不是“他”!
是“她”!
何秀明的信裡,多次使用了“他”,這成功的誤導到了孟紹原,一直認為“鴿子”是個男的。
可他是在用現代人的思維去觀看這個時代人寫的東西。
1918年,劉半農發明了“她”字,用來取代漢語裡的“他女、那女的”,但卻引起了極大爭議,甚至還引起了一場批判他的軒然大波。
整整二十年過去了,“她”字依舊沒有被所有人接受,很多老派人,無非男女,還是堅持使用“他”。
鄭紅杉,是她!
孟紹原不但腦袋裡,心裡也被一根根的針刺過。
他在上海一直都很反對女性當特工,尤其進行潛伏任務,因為他再清楚不過了,女性特工一旦被俘,麵對的遭遇將比男性特工可怕十倍百倍千倍!
“鴿子”從暴露開始,遭受了怎樣的噩夢?
鄭紅杉在微笑,可是她笑容中帶著的那份憂傷,瞞不過孟紹原!
孟紹原也微笑著:“鄭小姐真是漂亮。”
“多蒙誇獎。”鄭紅杉禮貌的回了一聲:“我聽機關長閣下說,劉先生精通日語、漢語、英語,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同樣對著三種語言有所研究,或許可以探討一下。”
“鄭小姐說的沒有錯。”芳賀則江幫她說道:“過去鄭小姐擔任的就是高級翻譯工作,後來被大日本帝國的精神文化所感召,願意站到我們這一邊來。啊,鄭小姐,這是兩位美國來的記者,你可以告訴她們,軍統是個多美可怕無恥的組織。”
“我很願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鄭紅杉始終都保持著笑容。
“沒想到機關長閣下身邊還有這麼漂亮的女人。”趁著鄭紅杉接受采訪的時候,孟紹原笑著對芳賀則江說道。
“最早,她不是被我發現的。”芳賀則江放低了聲音:“她的身份暴露後,遭到了審訊,她很快就叛變了。一個女人,是無法應對那些羞辱的。我們絕對她還有利用的地方,所以把她送到了武漢,由我親自負責,島本君對她也感興趣嗎?”
一個女人,是無法應對那些羞辱的。
孟紹原的心裡又開始疼了。他清楚的知道“羞辱”中的意思。
可他還是笑著:“機關長閣下對她一定也很欣賞吧,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膽量。”
“不,不。”芳賀則江若無其事地說道:“從情報層麵來看,她是我的人。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是一個女人,她對帝國犯過罪,所以無論我讓她做什麼,都是在向帝國贖罪。島本君是個風流的人,宴會結束之後,需要我安排一下嗎?”
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我不但要和鴿子接上頭,還要想方設法把她救出去,哪怕再危險也要救出去!
孟紹原在這個時候已經下定了這個決心:“啊,那就太感謝機關長閣下的安排了,一會,我可以和她跳個舞嗎?”
“當然可以,你要和她做什麼都可以!”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芳賀則江和美座時成一起不懷好意的笑了出來。
客人們基本都到齊了,這是為了明天的親善大會舉行的序幕。
還是不變的旋律。
日本人先是向客人們介紹了日本占領武漢的豐功偉績。
然後又說道武漢人對於大日本帝國和皇軍是如何的歡迎。
最後說的是希望明天的日中親善大會所有人都可以到場,看看日中同樂的盛況。
自然是引來了一片的掌聲。
一通廢話,外加日本人專門安排的中國人一一粉墨登場,說了無數日本人如何如何親善的話後,酒宴這才算是正式開始。
音樂,也在最恰當的時候響起。
孟紹原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鄭紅杉的麵前:“鄭小姐,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芳賀則江和美座時成相視一笑。
“島本鳴海”好色的人設已經定了。
他請美女跳舞一點都不奇怪。
“當然可以,劉先生。”
鄭紅杉伸出了手。
她叛變沒有?
如果,她沒有頂住日本人的酷刑,真的叛變了呢?
就在來到舞池的一瞬間,孟紹原的腦海裡忽然出現了這樣的想法。
她的確是奉命可以以假叛變進行二次潛伏,可是人的心理會發生變化的。
一旦假投降變成了真叛變,那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孟紹原不敢賭。
他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他輕輕攬著鄭紅杉的腰,一邊跳著一邊說道:“鄭小姐是怎麼為大日本帝國效力的?”
“我喜歡日本。”鄭紅杉淡淡回答道:“現在的日本,對我而言就好像我的第二祖國,我很為過去做的事情羞愧,所以我願意為日本做任何的事情。劉先生,我的回答你還滿意嗎?”
她三次說到了“日本”,每次說的時候,都比較用力。
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真的愛上了日本,另一種,是她心裡的痛恨!
尤其是最後那句“劉先生,我的回答你還滿意嗎”這句話,裡麵帶著輕蔑。
從這句來分析,對日本的心態後一種的情況比較多。
但也不是絕對。
有可能是她對自己這個人看不上?
如果放在過去的話,孟紹原可以基本確定鄭紅杉是恨日本的,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沒有太大的把握:“那真是太好了,鄭小姐,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我也是日本人。我現在使用的名字是劉德華,但我的日本名字,叫做木村拓哉。”
當他說完,鄭紅杉做了兩個動作。
而這兩個動作,也終於讓孟紹原做出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