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的局勢,有種行將崩潰的感覺。
吳四寶在農民銀行進行了屠殺,反過來軍統局就在正金銀行製造了大爆炸。
雙方都已經殺紅眼了。
工部局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總裁莫耶斯緊急約見了雙方的主要負責人。
日方堅決不承認在公共租界發生的流血事件和日本有任何的關係。
而代表孟紹原會見莫耶斯的吳靜怡,也堅決否認軍統局參與到了正金銀行爆炸案中。
“也許我們會劫持日本人的某些車輛,但我們對銀行的興趣,更多的是裡麵的錢,而不是炸了它。”
吳靜怡是這麼告訴莫耶斯的。
這也是最讓莫耶斯趕到不解的地方。
按照正常邏輯,在正金銀行發生爆炸後,正好是搶劫的最佳時候。
可是,什麼也都沒有發生。
看來,問題的關鍵是那兩個外國人:
弗萊徹夫婦。
整個公共租界都開始通緝“弗萊徹夫婦”。
可他們消失了。
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而大約是為了緩和目前緊張的局勢,在土肥原賢二的示意下,柳川康純專門舉辦了一次所謂的中日聯誼會。
這個聯誼會,除了為增加彼此的“友誼”,更主要的作用,是為了“歡迎”李士群,把李士群鄭重推出,告訴所有人他開始為大日本帝國效力了,斷了他的後路。
幾乎所有參加聯誼會的日本人、中國人的家眷也都受到了邀請。
神通廣大的土肥原賢二,甚至把這次聯誼會設在了領事館。
日本陸軍駐滬特務機關機關長鬆本仁繼也在受邀行列。
他雖然還掛著機關長的頭銜,但自從土肥原機關成立後,他失勢了。
他的權利被分給了那些他眼中的“晚輩”。
“帝國三虎”中,赤木親之死亡。
鬆本仁繼主要負責後勤保障工作。
穀繁原道目前的處境尚可,畢竟他是海軍的,但權勢也遠遠不如之前。
至此,帝國三虎從台前漸漸的退到了幕後。
羽原光一、宮道宏史、川本小次郎這一批年輕人開始嶄露頭角。
鬆本仁繼本來是並不想參加的,可是柳川康純親自給他打了電話,闡述了這次聯誼會的重要性,還專門囑咐他帶著女兒一起來,增加中日友誼。
這才不得不讓鬆本仁繼硬著頭皮帶上真柰子一起出現在了聯誼會的現場。
不少“名人”都來了。
比如主持聯席會的柳川康純,日本領事館武官熊口麻田。
著名漢奸田七。
已經上海灘青幫大佬季雲卿。
剛剛掏出一大筆款子,心疼不已的季雲卿,原先也是想要賭氣不來的,可再一想,這是一個和日本人親近,重塑關係的大好時機,那是不能放過的。
尤其是李士群今天也會去,而且主要就是歡迎李士群,那是一定要給他個麵子的。
思來想去,還是帶著他的侄孫子季全榮出現了。
柳川康純看到他的時候,還是非常客氣的。噓寒問暖,仿佛之前的那些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啊,鬆本閣下來了。”
“柳川閣下,季先生。”帶著女兒一起出席的鬆本仁繼,朝兩人微微的一點頭。
一看到鬆本仁繼身邊的那個女孩子,季全榮的眼神一下變得迷離起來。
又漂亮,又清純。
這是真正的日本美女啊。
和他的爺爺一樣,季全榮一樣也是個色中餓鬼。
這個女孩子,絕對二十歲都不到,正是嫩的出水的季節啊。
“真柰子越來越漂亮了。”日本領事館武官熊口麻田也來了,恭維的說了一聲。
啊,她叫真柰子,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啊,季全榮牢牢的記下了這個名字。
真柰子客氣的笑了笑:“多謝誇獎,熊口叔叔。父親,我隨便走走。”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紹原君了。
她知道最近公共租界的局勢太複雜,紹原君忙著作戰,沒有空。等到他解決了他的敵人,一定會來看自己的。
不對,自己明明是日本人,紹原君的敵人,就是日本人吧?
“鬆本小姐。”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真柰子一轉身,麵色一變:“你是?”
“鬆本小姐記性不好,我們在南京見過麵,我是羽原光一。”
真柰子當然認得這個人。
她和紹原君去南京,還是這個羽原光一親自接待的他們。
“啊,我想起來了,是羽原君。”真柰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真是抱歉,上次,還沒有感謝您的款待。”
“不必了。”羽原光一朝真柰子的身後看了看:“你的那位流川君沒有來嗎?”
真柰子勉強笑了笑:“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這樣啊。”羽原光一若無其事地說道:“鬆本小姐,在南京的時候,發生過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現在已經知道這位流川楓是誰了。真可惜漏掉了一個抓捕他的絕好機會。”
“您在說什麼啊,羽原君?”真柰子麵孔有些發白。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說出這件事嗎?”羽原光一自顧自地說道:“我沒有很好的證據來證明你和一個帝國最危險的敵人來往。當然,如果我彙報上去,你一定會被調查,你的父親也會受到牽連,可偏偏,這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們內部本來就在勾心鬥角,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起色,如果一個陸軍大佐牽扯到這樣重要事件中,會亂的。鬆本小姐,你隻是一個女孩子,被那個人利用了還不知道,是的,我相信你是被他利用的,因為我知道,你也是一個日本人啊。”
真柰子默不出聲。
不能說,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都不能承認。
羽原光一凝視著她:“結束吧,鬆本小姐,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到這裡就結束吧。我不會追查的,我會給你一個機會。但一定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如果你被我們抓住,你是一個女孩子,你不知道會麵臨什麼可怕的結局,那會是你的噩夢。”
說完,他朝真柰子微微鞠了一躬,然後離開了。
他是真的放了真柰子一馬,原因,就和他剛才自己說的一樣。
人性中,善的一麵偶爾會發光。
羽原光一不僅有個哥哥,還有一個妹妹。
他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妹妹了。
和真柰子差不多的年紀吧。
自從自己來到中國,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妹妹了,羽原光一很想念她。
看到真柰子,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算了吧,放過她。
她隻是個不懂事的女孩子,能有多大的威脅呢?
真柰子完全不知道羽原光一在想什麼,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放過了自己,或者還有彆的什麼陰謀?
不行,一定要見到紹原君。
“真柰子小姐。”一個滿是討好的聲音傳來。
剛才站在季雲卿身邊的那個人?
“真柰子小姐,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季全榮。”季全榮用並不是特彆熟練的日語說道:“真高興能夠在這裡認識您。”
“您說漢語吧,我能說。”真柰子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那麼客氣。
“啊,您還會說漢語,真是太了不起了。”季全榮起勁的拍著馬屁:“我認為,全中國都應該學習日語,日語,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
即便是日本人,這話聽在真柰子的耳朵裡也覺得特彆的肉麻。
季全榮一直都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對方雖然是個日本人,但終究是個小姑娘,沒準能夠看中自己呢?
一旦成了日本大佐的女婿,自己在上海灘可就是呼風喚雨的了。
鬆本大佐肯定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中國人的,但沒關係,隻要不斷的勾引,把生米煮成熟飯,剩下的事情就好解決了。
在那和真柰子聊了一會天,季全榮彬彬有禮地說道:“真柰子,不知道您明天是否有空?我知道公共租界開了一家非常棒的餐館,我能否有幸邀請你一起用餐?”
滾!
這是真柰子唯一想說的話。
可是拒絕剛到嘴邊,真柰子忽然腦子裡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明天我沒有空,但是後天可以。”
季全榮大喜過望。
還沒有等他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一個拉長的聲音響起:
“李士群先生到!”
李士群來了。
田七冷哼一聲:“好大的排場啊。”
“怎麼,田主任吃醋了?”來到田七身邊的羽原光一笑著說道:“田主任,你和李士群不一樣,他身上的政治意味更濃,和汪精衛的牽扯很深,而你,則隻是一個單純的特務。”
田七倒不是特彆理解:“有區彆嗎?”
“當然有區彆了。”羽原光一認真地說道:“和政治牽扯太深的人,往往會造成各式各樣的矛盾,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呢?不屬於委員長,也不屬於汪精衛,你隻效忠你自己一個人,你做的,就是為了如何生存下去。
我們更加喜歡和你這樣的人合作,不用擔心你會因為政治因素左顧右盼。相信我,目前的李士群,還是很堅定為日本效力的,但是如果政治氣候變了,他會敏銳的察覺到,並且心態會發生很大的變化,那一天,要不了多久就會來到的。”
田七古怪的朝他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