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成為過去,1938年悄悄的來了。
這是民國二十七年。
元旦這一天,上海公共租界裡還是熱鬨非凡,人們仿佛並沒有因為發生在中國的戰爭而受到多大的影響。
日本駐滬領事館裡,還邀請了西方各國的領事參加了他們特意舉辦的晚宴,並向他們宣揚了日本在占領上海之後,為維護上海穩定,恢複上海秩序和經濟而做出的巨大“努力”。
並且,他們還鄭重的邀請領事們,參觀一些上海日控區目前的情況。
隻是那些領事們並沒有特彆大的興趣,甚至在晚宴上,還有領事提出了,據傳,在南京發生了一些慘絕人寰的屠殺事件,日方對此有何解釋?
日本方麵當然是斷然否認的,認為那是彆有用心的人,對大日本帝國的汙蔑。
日本人當然希望掩蓋他們的罪行,尤其是在目前的局勢下。
戰場上的進展雖然還算順利,日本因而占領了中國最富庶的地區,控製了中國的重要政治經濟中心。但他們沒有能征服中國民心,更沒有徹底打敗中國。
甚至於與日本作戰的中國軍隊的各支主力,都依然活躍在戰場上。日本企圖靠速勝而徹底征服中國的夢想越來越渺茫。
於是日本國內一批勢力出於確保占有中國東北、華北和上海及各沿海地帶淪陷區的目的,出麵活動,企圖通過軟手段,通過收買利誘和招降納叛,培養漢奸迫使中國屈服投降。
發展大批的漢奸,成為了日本情報機構目前的重點。
而上海,則成為了日特機構的大本營。
有傳言說,為了徹底解決日本陸軍、海軍、外務省的矛盾,日方有可能會設立一個新的機構。
孟紹原在的話,一定會知道,這則傳言是真的,這就是很快將要出現,並逐步改變上海日特機構混亂局麵的“土肥原機關”。
大批大批的漢奸已經出現,偽政權也在緊鑼密鼓的策劃之中。日本人甚至製定出了“南唐北吳”的計劃。
則南方的偽政權,由寓居在上海的唐紹儀負責;北方的偽政權,則由吳佩孚負責。
唐紹儀的影響力太大了,從大清朝到袁世凱,再到民國,他一直身兼重職,甚至還擔任過國民政府的七總裁之一。
一旦他被日本人策反,將給抗戰帶來極大的影響力。
日本人在做他的工作,中國方麵一樣也在爭取他。
而在這個時候,軍統上海潛伏區特彆辦公室也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袁忠和、季雙、趙昌樂這些留在上海進行潛伏,繼續對敵鬥爭的軍統特工全部到場。
會議是由吳靜怡主持的。
沒有任何的寒暄,一上來,吳靜怡就闡述了目前上海的嚴重局勢,並且重點提到了那些已經公然走到前台,或者是正在蠢蠢欲動的漢奸。
尤其是比較出名,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幾個人:盧正方、陳中孚、溫宗堯等等幾人。
“我們來到上海,尤其是在抗戰全麵爆發後,殺了不少的漢奸了,血都快把上海染紅,怎麼還是有層出不窮的漢奸?”袁忠和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惱怒。
“殺了一個,會冒出來五個。殺了五個,又會冒出來十個、一百個。”此時的趙昌樂,早已不再是南京的那個技工,身為特彆辦公室骨乾的他,冷笑一聲:
“我們的任務,就是發現多少漢奸,殺多少漢奸。吳助理,殺吧,殺得大上海腥風血雨!”
孟紹原不在上海的這段日子裡,吳靜怡的身份是代理前敵總指揮,不過,趙昌樂還是習慣性的稱呼了一聲“吳助理”。
吳靜怡看了他一眼:“我們和日特機關,刺殺和反刺殺,報複和反報複的較量,已經持續進行了一段時候,雙方都蒙受了沉重的損失。日特方麵我們殺了不少的人,我們也犧牲了不少的同誌,光是中隊長,我們就換了六個。
公共租界方麵,已經表達了嚴重的不滿,認為持續的刺殺,嚴重影響到了租界的治安,造成了人心惶惶,對雙方都提出了警告,要求立即停止這樣的血腥刺殺,迅速恢複租界秩序,因此在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我決定,減少刺殺次數。”
“什麼?”年少氣盛的季雙一聽就叫了起來:“減少刺殺次數?讓我們向日特示弱?昔日嶽爺爺北伐,正欲直搗黃龍,卻被無道昏君十二道金牌召回,致使北伐失敗。”
他是一個戲迷,開口閉口都是戲裡唱的。
袁忠和一聽這,趕緊咳嗽幾聲,示意季雙閉嘴。
拿嶽爺爺來做比較,可有點不像話了。十二道金牌召回?這不是在那說吳靜怡就是那個“無道昏君”?
果然,吳靜怡臉露不悅。
季雙也沒在意,他是孟紹原集團裡“青年係”的,從南京出來的,“青年係”又特彆得到孟紹原嫡係“丙子係”的照顧,到了上海後,參加過無數戰鬥,早已經成為孟紹原集團的中堅力量。
因此,他還真沒有把吳靜怡這樣的“內勤係”放在眼裡。
孟紹原在的時候,獨斷專行,說一不二,不管你是哪個派係的,孟紹原說什麼就是什麼,沒人會提出任何異議。
可是孟紹原去了重慶之後,由內勤係出身的吳靜怡來擔任代理總指揮,自然引起了這些少壯派的不滿。
尤其,還是一個女人。
孟紹原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因此特彆把袁忠和留在了上海,調解矛盾。
“吳總指揮。”袁忠和還是按照規矩這麼稱呼了一聲:“季雙年少,說話不注意,您彆放在心上。不過呢,貿然減少刺殺,隻會讓日本人的氣焰更加囂張,我一線特工浴血奮戰,此時士氣正高,雖蒙受犧牲,亦在所不辭。
公共租界方麵的態度,我們的確需要慎重考慮,但我們在承受壓力的同時,日本人也在承受來自工部局的壓力,值此非常時期,就看誰能夠頂得住,我們退一步,日本人進一步,敵我氣焰此消彼長,我以為,對我們不利。”
吳靜怡還是比較重視袁忠和態度的,認真聽完:“老袁,你說的這些我也都考慮過,我的意思不是停止刺殺,而是將對日刺殺,改為側重刺殺漢奸,以起到警示作用。將無差彆刺殺,改為重點刺殺,有選擇性的刺殺。”
趙昌樂接口說道:“無差彆刺殺,是孟主任在臨行前製定的計劃,現在貿然修改,恐怕不太好吧?我看在孟主任回來之前,還是繼續執行他的計劃。”
“現在情況起了變化。”對待孟紹原的這些部下,吳靜怡還是恨有耐心的:“尤其是無差彆刺殺,隨著日特和漢奸的防範變得嚴密,刺殺越來越困難了。上一次,我們刺殺漢奸高繼文,因為準備的不充分,損失了四個特工,才把他打傷。
這個任務其實是失敗了。事後我仔細檢討了一下,當時,我們一共有七個小隊在同時進行刺殺任務,力量被嚴重分散,如果當時能夠集中力量,握成一個拳頭,也就不會造成這樣的局麵。這是我的責任,等到孟主任回來後我會向他彙報請求處分的。”
吳靜怡是個女人,心細,考慮的比較仔細。
這件事上,她先主動攬過責任,反而讓趙昌樂幾個人不好接口。
隨即,吳靜怡緊接著說道:“我是代理前敵總指揮,重新製定的計劃,出現任何問題,都由我來承擔。現在,我命令,收縮戰線,季雙和趙昌樂中隊,重點刺殺漢奸盧正方,由袁忠和統一協調指揮,此為最終決定,不得有誤。”
“明白。”
儘管心裡依舊有嚴重不滿,但幾個人還是很快接受了這一命令。
接受任務出去之後,季雙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刺殺盧正方我沒意見,但我現在的任務怎麼辦?野本介之那條線我可是盯了很久了。”
“彆說你,西山會社我也一樣盯了半個月了。”趙昌樂冷笑一聲:“現在說放棄就放棄?這位代理總指揮到底是怎麼想的?”
說到這裡,忽然壓低了聲音:“你們說,吳靜怡會不會有彆的問題?我可是親眼看到,前幾天她和一個日本人秘密接觸過。”
“彆瞎說。”袁忠和麵色一板:“她是孟主任親自任命的代理總指揮。”
“老袁,我沒瞎說。”趙昌樂卻認真地說道:“如果是彆人向我彙報的,我肯定不會相信,但那是我親眼所見,那個日本人叫狩野弘和,隸屬於日特‘對滬研究辦公室’,是日本海軍的特務,吳靜怡去見他做什麼?尤其是現在她又提出了重點對付漢奸的方案。
孟主任離開上海有段時間了,我們這些人,都是下了決心跟隨孟主任,和日本人死磕到底的。可是吳靜怡呢?老公孩子都送出上海去了,她一個女人,意誌力可未必就像我們那麼堅定了。如果等孟主任回來了,這上海亂了責任誰來承擔?”
袁忠和的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在那想了好一會才說道:
“暫時按照她說的去辦,小趙,你抽調兩個人出來,盯著吳靜怡,你說的沒有錯,孟主任回來之前上海絕對不能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