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一個中國人,敢在這裡用這樣的口氣和他們說話。
這根本就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格林伍德爵士因為憤怒,臉都變得有些扭曲:“我鄭重的告訴你,你會因為這些話而受到懲罰的。我會向你的政府提出最嚴正的抗議!”
有人輕輕的敲門。
接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外國女人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份文件,交給了格林伍德爵士。
爵士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怒氣,在文件上簽了字:“麗莎,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暫時不準進來。”
“好的,先生。”
叫麗莎的女人,拿著文件離開了。
“孟先生。”莫耶斯終於還是冷靜一些:“我們不清楚托尼先生的情況,也不知道你所謂的供詞,到底是不是托尼先生說的。我可以告訴你的是,自從中日兩國開戰,租界方麵一直都嚴格遵守著中立原則,不會出現你說的這些情況,我也不知道托尼先生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需要你立刻把托尼放出來。”格林伍德爵士覺得,決不能在這些中國人麵前服軟,否則他們會更加無法無天的:“至於你的那些指控,我們會做出一個評估的。”
在他看來,這已經是自己最大的讓步了。
“我說了,托尼先生並不願意回來。”孟紹原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笑容:“啊,也許我剛才的口氣太過於激烈了,我道歉。”
嗯?
怎麼態度一下子轉變了?
辛克萊爾奇怪極了,在他的認知裡,孟紹原可絕對不是那種會輕易認輸的人,尤其是,現在看起來他還占著一些上風。
可偏偏孟紹原就是這麼做了:“關於托尼間諜案的事,你們可以仔細的調查一下,我相信工部局一定會給出一個合理交代的。給你們帶來的麻煩,我再次道歉,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然後,他就真的離開了。
什麼個情況啊?
氣勢洶洶的來興師問罪,結果還沒怎麼開始交鋒呢,他就慫了?
辛克萊爾瞠目結舌。
不對,不對。
這絕對不是孟紹原的性格。
格林伍德爵士和莫耶斯也有一些莫名其妙。
看起來,今天應該不會平靜,這個姓孟的,會借助這件事情大做文章,來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誰能想到他卻忽然放棄了?
“我一直都認為,對待中國人必須要強硬。”格林伍德爵士冷笑一聲:“他們就好像披著老虎皮的綿羊,一旦掀掉了他們的老虎皮,他們就會把自己懦弱的一麵暴露無遺!”
“爵士閣下。”莫耶斯皺著眉頭:“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些問題嗎?一個人,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放棄自己的訴求?這裡麵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不會的,莫耶斯先生。”格林伍德爵士很有信心:“我在中國待了很多年,明年就要卸任了,而你來到中國的時間不長,你很有可能繼承我的位置,擔任工部局總董,那麼我必須要給你一些有用的建議。
這個中國的官員,他們會采用威脅的手段來達到他們無恥的目的,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絕不退讓半步,可以一次次的用他們的政府,來對付他們,這是我們最強大的武器,一旦我們向他們的政府提出抗議,他們就會感到害怕,尤其是在中日開戰的關鍵時刻。”
嗯,聽著好像的確是這樣的,當格林伍德爵士再一次提出要向國民政府提出嚴正抗議的時候,那個姓孟的果然害怕了。
之前,他也許隻是在那硬撐而已。
莫耶斯還是有些擔心:“不過讓我感到憂慮的是,他似乎掌握了非常充分的證據,如果真的公布的話,那麼會對工部局造成很大的困擾,我們的公信力也會因此下降,甚至會引來國民政府的嚴重抗議。”
“那是托尼自己的事情。”格林伍德爵士當然覺得有些擔心,可他絕對不會在自己的臉上表露出來分毫的:“我們會斷然否認此事。至於對於羅特斯爵士,以及田川五之郎的指控,他們也拿不出更加充分的證據出來。”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莫耶斯當然希望這件事的影響力不會繼續擴大。要知道,格林伍德爵士明年一月就要卸任了,接任者很大程度上是自己。
留下一堆爛攤子給自己收拾的話,他可不太樂意。
他看向了辛克萊爾:“索爾拉特斯先生,你對這個人了解嗎?你認為他是真的不準備追究這件事了,還是有彆的企圖呢?”
“我當然了解這個人。”辛克萊爾苦笑了一聲:“請相信我的判斷,孟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如果無法達到他的目的,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爵士閣下,總裁先生,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我建議,還是把他請回來重新商量一個解決的辦法吧。”
“請回來?請他回來?”格林伍德爵士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我不太明白你是怎麼想的,索爾拉特斯先生。你讓我們把一個中國人請回來?讓他繼續在我們的麵前趾高氣昂?不,不,我是絕對不會做那麼可笑事的。”
辛克萊爾聳了聳肩。
好吧,好吧,自己已經儘到責任了,將來如果出了什麼事可千萬不要怪到自己的頭上來了。
你們,現在要和一個潑皮無賴打交道了……
……
“孟主任。”
“我說吳助理啊,你這件衣服新買的啊?”孟紹原上下打量了一下:“哎,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從許成波那裡拿了十根金條,是不是從中吃回扣了?”
吳靜怡白了他一眼。
腦子又壞了。
不過看著孟紹原的興致不錯,順口問了一聲:“和工部局的交涉成功了?他們答應你的要求了?”
“不,被他們一口拒絕了。”
嗯?
吳靜怡有些不太明白,興衝衝的去,灰溜溜的回來,怎麼還那麼興高采烈的樣子?這位孟少爺難道是轉性了?
孟紹原不管她怎麼想的:“意大利人怎麼樣了?從他身上搜刮到多少錢了?”
“一百五十美金。”
“不會吧。”孟紹原一聽就叫了出來:“到現在才那麼點錢?”
“這才多少時候啊。”
“刮,我看他硬到什麼時候。”
孟紹原惡狠狠的這麼說了一聲:“對了,吳助理,你幫我去做點事。”
他在那裡吩咐了一下。
吳靜怡聽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你想要做什麼啊?這事我可做不來。”
“做不來也得做。這事情關係重大。”孟紹原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而且越快越好。”
吳靜怡沒辦法,勉強答應了下來。
怎麼讓自己攤上了這麼一個老板?
這事情也太那個了……
“好了,四行倉庫那邊怎麼樣了?”孟紹原認真的問了一聲。
“謝晉元所屬一營,四百人,偽稱八百。他們已在四行倉庫構築好工事,決意死守。四行倉庫已成孤島之勢,西麵和北麵均被日軍占領,東麵和西麵是公共租界,那也是他們唯一可以撤退的道路。”
一說起四行倉庫,吳靜怡的麵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從上午6時許,日軍便展開試探性的進攻,雙方展開火力對射。下午2時,日軍大舉進攻,由於擔心誤擊租界,所以日軍沒有使用炮火攻擊,這在很大程度上,也緩解了守軍的壓力。
激戰約兩個小時,守軍共炸毀日軍戰車兩輛,殲敵八十餘名,四行倉庫仍在我軍手中。我租界民眾聽到槍聲,無不詫異,紛紛打聽,但仍不知我守軍為何部隊。我特工趙昌樂,已經冒死進入四行倉庫,負責連通聲氣,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趙昌樂進去了啊?”孟紹原微微點頭:“讓外線特工,對日軍進行騷擾性攻擊,間接給予四行倉庫支援。但讓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打幾槍就撤,真要和日軍對上了,我們打不過他們。
動員所有報紙、電台,大肆宣揚我四行倉庫守軍英勇奮戰消息,鼓舞全國民眾抗戰到底隻決心。吳助理,我剛才讓你那樣去做,就是為了未來能夠讓守軍順利撤回來,雖然你覺得有些難堪,可你想想,那麼多的兄弟啊。”
“孟主任,我知道了。”吳靜怡平靜地說道:“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
孟紹原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無力改變整個戰局,但卻有辦法改變一些人的命運。
無賴就無賴吧。
至少,自己這個無賴在真真切切的為國家做些事。
“對了,戴處長讓你在四點半的時候去他那裡一趟。”
“知道了。”孟紹原看了一下時間:“時間緊迫,吳助理,我說的那些事,立刻去辦,一刻都不要耽誤。”
嗯,不用想了,應該是要安排之後的工作了。
畢竟,誰都知道打到這個程度上上海已經守不住了。
話音剛落,隱隱的槍聲又開始傳來。
那是日軍對四行倉庫新的攻擊開始了嗎?
“勇敢殺敵八百兵,抗敵豪情以詩鳴;誰憐愛國千行淚,說到倭奴氣不平。”
這,是謝晉元團長寫的用來激勵將士們的。
四行倉庫。
頂住,弟兄們,兄弟在公共租界裡給你們上演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