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9月6日,寶山。
日軍又一次的進攻被打退了。
整個寶山煙霧繚繞,斷壁殘垣。
誰都知道寶山守不住了。
可國民革命軍第98師583團3營的弟兄們,沒一個想要撤退的。
營長姚子青之前可就說過了:
“弟兄們,日本鬼子殺我同胞,奸我姐妹,占我國土。不把鬼子驅逐出中國,是每一個中國軍人的奇恥大辱!我本可以帶領你們衝出去。你們也和我一樣,上有老父,下有妻兒,但是,在此國家民族危亡之際,如果我手執武器之軍人苟且偷生,不敢赴湯蹈火,下定必死決心,何以活著見江東父老,四萬萬婦孺同胞將何以生存!即使苟活出去,又有何臉麵?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如今,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弟兄們,豁出去吧,和日本人拚到底,死了也光彩!”
豁出去,拚了。
要死,也死在寶山陣地上。
這是3營所有兄弟們心裡想的。
譚新乙和陸清鴻也親眼目睹了這些中國士兵的忠勇赤忱。
他們被打散了。
他們所在的軍統武裝彆動隊,遭遇到了日軍,一通混戰之下,雙方互有死傷。
他們所在的小隊,陸清鴻是隊長,和彆的小隊不一樣,這個小隊全部都是由職業軍人組成。
可不就是被孟紹原連哄帶騙從軍人變成了特務的嗎?
身為隊長、副隊長的譚新乙、陸清鴻,雖然是死對頭,可因為他們是正副射手的原因,總待在一起。
他們至少殺了有四個日軍。
後來隊伍被打散了,兩個人一合計,乾脆,進寶山,和姚子青營彙合在一起,跟小日本玩命吧。
這是他們在寶山待的第三天。
他們親眼目睹了姚營士兵的慷慨激烈,親眼目睹了這些中國士兵的忠勇熱血。
就昨天,一輛日軍坦克衝到陣地前沿,姚營成排手榴彈扔過去阻擋不住。日軍坦克上機槍橫掃過來,姚營又犧牲了十幾個士兵。
就在這危急關頭第二連上等兵李衛明腰間捆滿了手榴彈,手裡還舉著兩顆,奮不顧身地朝敵坦克撲去。敵彈噗噗打在他身上,倒下了,人們都以為他犧牲了。哪想到他又爬起來匍匐向坦克。
突然大吼一聲,猛地跳起來,撲在坦克履帶上,一聲爆炸聲響過後,李衛明犧牲了,那輛坦克也癱瘓了。
弟兄們真的是拿命在守寶山啊。
“我死了,連長接替我指揮,連長犧牲了,排長接替,排長死了,班長接替,班長死了,老兵接替。到時候不用請示報告,自動接替就行。”
這是姚子青下的命令。
“這幫丫的是準備死在這了。”狙擊槍放在一邊,譚新乙從口袋裡掏出了鼻煙壺,在戶口上倒了一些,用力一嗅。
光學瞄準鏡是真好用啊。
陸清鴻一直在瞄準鏡裡看著日軍方向。
彆說,孟紹原這個人吧,買武器那是真舍得下本錢,就像自己手裡玩的狙擊槍,正經的德國貨,整個國軍序列裡能有幾枝啊?
“阿嚏。”鼻煙的刺激下,譚新乙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舒服啊。
“你輕點聲,彆他媽的被日本人當成了活靶子。”陸清鴻一下就不樂意了。
“那麼小心做什麼?”譚新乙一點都不在意:“爺是天潢貴胄,子彈那得繞著爺走,小子,懂嗎你?”
“成,成,您是貝勒爺,子彈繞著您走。我這是賤命,我怕死你,爺,您放過我得了。”
“小子。”譚新乙擺出大清貝勒爺的威風:“這要是還在大清,雖然你這奴才屢屢頂撞主子爺,早該扒皮抽筋,可看在你這奴才,和貝勒爺我一起殺鬼子的份上,爺我沒準賞你一套四合院。”
“哎喲喂,我的貝勒爺,我可謝謝您了。”
陸清鴻心裡隻當他在放屁。
就這位貝勒爺,在孟紹原手下混,薪水那麼高,可他每個月薪水一拿到手,那是吃喝嫖賭一樣不拉。
還有鼻煙,這貝勒爺每天都少不了,價錢也不便宜。
過去在南京不好買,到了上海,那你想要什麼沒有?他是可了勁的買,而且非荷蘭貨不要啊。
那錢經得起這麼折騰的?
這頭幾天的功夫就能把錢用的一分不剩。還好吃飯睡覺都不要錢,要不然貝勒爺非餓死不成。
“轟、轟、轟!”
日軍重炮開始壓製性射擊,天空中,日機也同時出現。
“狗日的!”
譚新乙趴在地上,一邊承受周圍的爆炸聲,一邊嘴裡一點都不消停:“他媽的,這小東洋的炮太猛了,早戊戌變法那會,要是老佛爺肯支持德宗皇帝變法到底,我大清必然國富兵強,哪還有這些小日本的事?小東洋個狗東西這是以下犯上啊!”
“您消停點,我的貝勒爺。”
“我消停他祖宗的……哎喲!我操你小東洋祖宗十八代!”
一枚炮彈正中兩人隱蔽陣地附近,爆炸聲中,硝煙彌漫,譚新乙一聲慘呼。
“喂,貝勒爺,怎麼回事?”
“打中了,打中了,他媽的打中你家主子爺了!”
陸清鴻趕緊爬了過去。
譚新乙的大腿被炮彈碎片擊傷,獻血之流,疼的他“哇哇”直叫。
之前,孟紹原再三交代,這些特彆行動隊隊員每個人必備的救傷包派上用場了。
陸清鴻趕緊幫他包紮好,還沒忘記嘲諷一句:“貝勒爺,看這樣子,小東洋怕是還不知道您的身份吧?”
“我草他祖宗的!”譚新乙疼的直裂牙。
“上來了,上來,準備戰鬥!”
陸清鴻立刻爬到另一邊,拿起了槍。
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需要觀測員了。
兩個人兩枝狙擊槍,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吧。
譚新乙忍著疼,端起狙擊槍,略一瞄準,便扣下了扳機。
“砰”!
一個日軍一頭便栽倒了……
……
寶山之戰,是慘烈的淞滬會戰一個縮影而已。
姚子青營長,率領全營血戰到底,誓死不退。
即便到了9月7日,3營已經傷亡大半,寶山絕無可能再守住的情況下,全營上下依舊沒有撤退打算,從營長到士兵,全部做好了殉國準備。
在這裡,有兩個小小的特務,一個貝勒爺,一位公子爺,從9月4號開始,便和3營的弟兄們奮戰在了一起。
到7號,譚新乙和陸清鴻,用兩枝狙擊槍,擊斃、擊傷日軍二十四人。
7日晨,日軍坦克從東門城牆缺口處破城而入,步兵隨即潮水般湧進城內。
寶山已無守住可能。
“陸清鴻。”
“什麼事,忙著呢。”
“嗨,嗨,聽我說。”譚新乙的傷口,讓他疼的臉一抽一抽的:“寶山守不住了啊。”
“廢話,我知道。”
“咱得活著出去一個啊。”
“什麼意思?”陸清鴻一怔。
“我說,咱得活著出去一個。”譚新乙扣下扳機,又親眼看到一個日軍軍曹倒在了自己的槍口下:
“我聽說,昨天,姚子青讓一個叫魏建臣的衝了出去,彙報寶山戰鬥過程。我說,咱也得出去一個啊。要不然,彆人不知道咱是怎麼回事,還以為咱逃跑了呢。”
“成啊,你出去吧。”
“放屁,你個狗奴才,爺這腿要能出去早他媽的跑了。”譚新乙恨恨的罵了一聲:“陸清鴻,你走吧,告訴老嶽,告訴孟少爺,咱沒給老祖宗丟臉。”
“滾你丫的,小爺我不當逃兵!”
“陸清鴻,陸公子。”譚新乙猛的抬高了聲音:“貝勒爺從小到大沒求過人,今我求你一次,給咱小隊留下點種子吧。去告訴大家,咱這些特務,一樣敢和小東洋玩命,一樣不怕死啊。活著,才能殺更多的小東洋,彆忘記,咱們是受過訓的。”
陸清鴻怔怔的看向了譚新乙。
譚新乙又吸了一下鼻煙,把鼻煙壺扔給了陸清鴻:“狗奴才,貝勒爺賞你的。”
“貝勒爺,謝賞了。”陸清鴻的眼眶紅了:“爺,陸清鴻當逃兵了,陸清鴻出去後,一定會告訴所有人,你貝勒爺沒給愛新覺羅家丟人,沒給咱中國人丟人!”
“滾吧,狗奴才。”
譚新乙笑了……
……
日軍層層疊疊的衝了上來。
譚新乙沒子彈了,就算有,也擋不住了。
他背靠著一堵斷牆,對這天空大叫:“列祖列宗們,孩兒不孝啊。皇上啊,奴才我儘力了。滿洲的那個算個狗屁皇帝啊,咱大清的複興之主到底在哪啊!到底在哪!”
他用槍拄著身子,巍顫顫的站了起來。
一層層的日軍慢慢的朝他逼近。
“大清貝勒爺在此!”譚新乙大吼著:“於斯萬年,亞東大帝國!我大清萬年、萬年、萬萬年!”
……
“說不完的英雄事,流不乾的英雄血。
那譚新乙,乃龍虎玄壇真君座下招寶天尊下凡,軍統六豹之一,人送外號‘富貴豹’。赫赫有名北平槍王……
寶山一戰,何等壯烈,五百壯士,慷慨殉國……及至午時,譚新乙匹馬單槍,殺倭寇一千八百人,乃至彈儘……
譚爺毫無懼色,槍上刺刀,連挑倭寇四大先鋒官,十八路將軍,可恨那倭寇見戰譚爺不下,竟然萬槍齊射……
那一縷忠魂,重歸神位。早有龍虎玄壇真君遣使接引,仍為招寶天尊。”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