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非常的鬱悶。
本來,他現在應該迅速撤離,可是無巧不巧,鬆本廣邦居然出現了。
還帶著兩個拿著武器的家夥。
空手奪白刃,赤手空拳殺死三個人,這樣的事情反正孟紹原做不了。
既然做不了,那就老老實實的跟他們回去也就是了。
此時,炮擊已經停止,中國軍隊開始發起全線攻擊。
這是中國曆史上首次海陸空協同作戰,第一次,配合得非常生疏。
比如在炮火開始延伸的時候,陸軍卻並沒有抓住機會主動出擊。
而是等了好一會,前線的軍官們才吹響了進攻的哨子。
最好的時機被延誤了。
剛剛遭到狂轟濫炸的日軍陣地,迅速被修補好,武器重新架設到了陣地上。
這讓原本可以在炮火優勢壓製下,迅速取得戰果的中國軍隊,不得不麵對苦戰了。
而那些日軍士兵,在作戰能力和個人單兵素質上,還是非常強悍的。
即便那些僑民義勇隊的日僑,也充分表現出了自己的作戰能力。
不是受什麼“****”思想的毒害。
比如鬆本廣邦,他之前就是一名軍人,參加過日俄戰爭,還因此而受傷。
他擁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並且在開戰前,已經和其他的退伍軍人一起,把自己的作戰經驗傳授給了那些日本僑民。
中國軍人是為國而戰,這些日本人的心裡又何嘗不是如此覺得?
中國軍人把這些年的屈辱,全部發泄到了戰場上,他們勇猛無畏,奮勇衝鋒。
日本人呢?他們知道自己的人數少,一旦被中國人攻破了防線,中國人全部的憤怒都會發泄出來,日本人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所以從這層意義上來說,他們也必須死戰到底。
戰爭,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交戰雙方心理上的一種較量。
而且,日本海軍的艦炮開始提供炮火支援。
中國軍隊一連衝了兩次,都被打退回去。
在這兩次作戰中,孟紹原的表現堪稱是災難級彆的。
簡直就是日本人的恥辱。
從進攻一開始,他就抱著腦袋縮在陣地掩體後麵,而且渾身篩子一樣抖個不停,無論身邊的人,如何大聲訓斥他,他也就是不敢起身。
廢話,難道你讓你家孟少爺,拿槍打自己的同胞?
因此,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膽小鬼的形象,雖然丟人,可也是孟紹原唯一的選擇了。
“清點傷亡,救治傷兵。”
山田弘隆的聲音響起。
雖然艱難守住陣地,但日方的損失也很大。
“讓開,你這個膽小鬼。”一個日僑經過孟紹原身邊的時候,用腳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最初對他的同情,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你丫的敢踢孟少爺的屁股?等著,少爺我早晚弄死你。
孟紹原心裡把踢自己屁股的人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這才哆哆嗦嗦的翻了個身,臉色蒼白毫無人色:
“打……打完了?”
實力派演技啊,孟紹原大是感慨,自己當初怎麼沒有選擇成為演員?
“暫時的。”鬆本廣邦坐在他的身邊:“害怕嗎?”
“害怕,害怕。”孟紹原捂著腦袋:“我以為自己很勇敢,可是……天啊,我嚇壞了,我嚇壞了,我是恥辱,我給大日本帝國丟人了。”
嗯,現在你可以憤怒的說:“滾!”
然後,你家孟少爺立刻就會滾蛋的。
偏偏,鬆本廣邦卻並沒有這麼說:“每個第一次上戰場的人,都會感受到恐懼。我記得我第一次走上戰場,一樣害怕。但是我的指揮官,小田軍曹,卻大聲鼓勵著我,激勵著我奮勇向前。
我記得那次,我打死了第一個敵人後,心中的恐懼就消失了。那次我們取得了勝利,可是小田軍曹,卻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流川君,內心的恐懼,是你最大的敵人,當你克服了這種恐懼,戰場上,你就戰無不勝。”
他媽的,我不要你說教,我要你讓我滾蛋啊。
“我在京都帝國大學,學的是曆史。”孟紹原臉色沉重:“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來到戰場……”
這時候,不遠處的一個日本人大約是熱傷風了,打了一個噴嚏,用手抹了一下鼻子,接著又順手擦在了衣服上。
“粗魯。”
孟紹原和鬆本廣邦同時脫口而出。
兩人相視一笑。
鬆本廣邦壓低聲音說道:“瞧啊,這些粗魯的的農民。”
他也是京都人。
純正的京都人。
所以他可以在戰鬥時候,和他的同伴並肩奮戰,但是他的內心,是看不起這些京都以外的農民的。
能夠在這裡遇到“流川楓”這樣的同鄉,讓他倍感親切:“很久沒有回過家鄉了。流川君,京都,現在一切都好嗎?”
“好,一切都好。”孟紹原悠悠說道:“我來支那前,還特彆去了三代木彌兵衛吃了一頓飯,不然我會懷念他的。可惜,前鬆隆元閣下卻被淹死了,真是遺憾啊。”
現編謊話,這得感謝那個渡邊少佐,讓自己知道前鬆隆元被淹死了。
“是嗎?真是遺憾。”鬆本廣邦歎息一聲:“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三代木彌兵衛家的料理了。流川君,家裡還有什麼人?”
“父親母親都在,一個哥哥,兩個妹妹。”
“真是一個大家庭啊。”
“您呢?鬆本閣下。”
“我的兒子媳婦,都在日本,前年,他們把女兒,也就是我的孫女真柰子送到了上海,現在住在公共租界裡。”
說到孫女,鬆本廣邦的眼裡滿是慈愛,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你看,這就是我的孫女。”
咦,蠻漂亮的啊,穿著水手服,很俏皮,很可愛,身材很……
打住,打住。
為什麼一看到日本女孩穿水手服,心裡就會冒出邪惡的想法來呢?孟紹原覺得自己內心真是太齷蹉了。
“這是真柰子上個月才拍的,17歲生日那天拍的。”鬆本廣邦小心的收好了照片:“真希望還能再見到他啊。”
真希望一枚炮彈炸死你丫的啊。
孟紹原一臉的關切:“鬆本閣下,您很快就能見到真柰子的。”
“沒有那麼容易。”鬆本廣邦搖了搖頭:“這次支那人是有備而來,炮火凶猛,支那士兵的作戰決心非常頑強,這裡遲早都會失守的。我已經做好了為天皇陛下效忠的準備了。”
你死好了,關我屁事。
還沒等孟紹原再編幾句安慰的話,鬆本廣邦忽然說道:“流川君,我能夠看得出你並不是一個當士兵的人,這沒有什麼可恥的。有的人一出身就注定是名戰士,有的人本來就該當一名學者,比如你,真的不該出現在這裡。
一會支那人再度發起進攻,記得保護好自己。這不恥辱,本來義勇隊就是僑民自發組織的,你完全有權利退出。但是,流川君,答應我,如果能夠活下去,請拜托你幫我照顧真柰子。”
啊?
還有這樣的好事?
與虎謀皮的成語解釋是……交友不慎的成語解釋是……錯把牛郎當情郎的成語解釋是……不是,那不是成語吧……
瞬間,孟紹原的腦海裡冒出了無數的成語。
鬆本廣邦,居然要把他的孫女,一個年輕靚麗,身材不錯,還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拜托給自己?
“不!”孟紹原大聲說道:“您會活下去的,您會好好活下去的,真柰子一定會見到她的爺爺的。”
對麵的國軍弟兄們,來個神槍手,一槍把這老東西的腦袋給打穿啊。
孟紹原不斷向上蒼哀求著。
鬆本廣邦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拜托的人,是個“人麵獸心”的家夥:“請不要再勸我了。流川君,能夠在這裡,見到一個京都的同鄉,真是我的幸運。請好好的照顧真柰子,或者把她送回國,或者,等著她的父母來接她。”
送回國,那是彆想了。等她父母來接她?
一隻小白兔,落到一隻大灰狼的嘴裡,一般的結果是……
鬆本廣邦詳細的告訴了他真柰子的住處。
真柰子正在當一名實習記者,上個月生日之前,才剛剛應聘成功的。
“您放心,我保證會好好照顧真柰子的。”
孟紹原握住了鬆本廣邦的手:“我是我,流川楓的誓言。”
鬆本廣邦放心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真柰子了。
“嗨,流川楓。”
山田弘隆走了過來,麵色有些難看:“我聽說了你在戰鬥中的表現,是的,你本部應該出現在這裡,但是,為帝國效忠,是每一個臣民應儘的義務,請拿出你的勇氣!”
“山本君。”鬆本廣邦開口了:“這裡,不屬於他。就讓他待在我的身邊吧,不要再斥責他了。讓我們這些老兵,為了帝國,為了天皇陛下,流儘最後一滴血吧。”
山田弘隆是很尊敬鬆本廣邦的,聽他這麼說了,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能嘀咕了幾聲離開了。
“敵人準備開炮,隱蔽,隱蔽!”
“流川君,隱蔽,隱蔽!”
都不用鬆本廣邦招呼,我們的“流川楓”孟紹原,整個人都趴在了陣地裡,就恨不得把腦袋鑽到土裡了。
開玩笑,要死在自己人炮彈下,那多不劃算啊。
你家孟少爺,還準備幫你照顧好真柰子呢。
對吧,我最最親愛的鬆本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