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人心如爐
“呂國至此多事矣!”
老太師神目開闔,一滴晶瑩剔透的血淚,自那一隻金色瞳孔中緩緩落下。
這就是窺視一尊大神通者的代價,若非老太師出身極為不凡,讓吳回氏這一尊古神都有所顧忌,就不隻是損傷第三神目,流下一滴血淚如此簡單了。
聞淵明的憂慮不無道理,一尊上古大神通者的好惡喜怒,已能決定一方諸侯國的興衰成敗,由不得老太師不思慮再三。
對於一尊踏入肉身成聖之途的武道強人,還有那三萬百戰精銳之師、數十先天大將。聞淵明固然會重視一二,卻也不會因噎廢食,自降身份去做過多的關注。
老太師自矜大地遊仙絕頂,觸摸天人之道的法力神通,就是荀少彧真正踏入第二次證道的境地,道心精神一舉入聖超凡,徹證無礙之境,也能兀自壓下荀少彧的勃勃野心。
但是荀少彧因緣際會,與這一尊大神通者的照麵,卻是讓老太師心神不寧,頗有局勢脫離掌握之感。
“大神通者道境高遠,超乎一切,超拔諸天,莫可名狀,莫可名之!”老太師低聲呢喃著,眉宇間不知何時,已然浮現一抹漠然。
對於一尊大神通者的突然攪局,讓老太師也無可奈何,也不可能奈何。
除非是道祖、佛祖、魔祖這三位脫離苦海,身臨彼岸的無上大神通者親臨,否則一尊大神通者想要做什麼,便是同為大神通者之人,也難以去揣測,更難以去乾預。對於這一點,老太師因為出身淵源,自是再清楚不過了。
“看來,隻能等著那位落子,或許能看看祂的心思了!”
聞淵明冰冷的哞子中,似乎含著少許複雜意味:“在此之前,先破蠻敵,再言其他。”
營盤連綿起伏,軍旗獵獵呼嘯,大軍軍容煥然正盛,聞淵明要一舉打斷蠻人的脊梁,讓蠻人五百載之內,再無南進神州大地的可能。
…………
吳回關再度恢複平津,關隘上的荀少彧依舊是身著玄甲,神情淡然冷肅。
但此刻的荀少彧,已然踏入肉身成聖之途,武力與前日之時,赫然不可同日而語。
一名名大將拱衛身畔,數萬甲兵精氣蓬勃,其兵鋒銳氣之強,將天穹上蜉蝣著的雲霞,給生生震成無數細碎的雲氣。讓雲氣散落天地之間,歸於無形無質之氣。
“主君,上陽將軍來了。”一員大將上前數步,向上拱手說著。
這一位大將的步子,每一步都似用著竹尺,嚴苛之極的丈量了一番,且步伐之間輕重拿捏,簡直是恰到好處,可謂妙到毫巔了。
在豫州大地已能博得一時聲名,讓人不得小覷分毫。
荀少彧淡淡的說著:“嗯……上陽禮終於來了,急行軍兩日兩夜,著實是難為他了。”
在擊潰了蠻兵的攻勢之後,荀少彧順理成章的應該出兵淵水前線,撰取最大的勝利果實。
但吳回關經此一役,已經落入世人的眼中。一座沾染大道烙印氣機的吳回關,與尋常的上古關隘的價值可大不相同,足以讓許多人鋌而走險了。若無大軍駐守關隘,隻怕登時就有大能之士上門,不要皮麵的將這一座關隘,連著整個地皮、地基一整個的掠走。
不要以為不可能,大能力者的麵皮並非想象的那麼單薄!
對於那些坐困瓶頸的老天人們,一枚承載大神通者玄妙的烙印,就是他們此生唯一的契機,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隻能就此抱憾餘生。
所以,哪怕有一線機會,他們都會狠狠的攥住,不可能輕易的放過。
為此,他們可以性命相搏,血染天地玄黃,也要爭個子醜寅卯,來個上下高低。
雖然荀少彧知道那一道大道烙印,已經讓不知身處何方的吳回氏收回了。但其他人可不知其中的始末,或許是有人知道,卻尤自抱著幾分不可言說的心思,對於吳回關極為的覬覦。
因此,荀少彧才敕令盤踞詔邑的上陽禮,率著駐守詔邑的一萬新卒,急行軍趕到吳回關,以交托關隘的內外防務。
讓荀少彧心無旁騖的率軍南上,抵達淵水戰線,無有後顧之憂。
而上陽禮不過兩日兩夜行程,就能率著一萬新卒趕到吳回關,也是出乎了荀少彧的預計。
由此可見,荀少彧肉身成聖帶來的影響,不僅僅是外在的,更是包含著內部。
雖說天下強兵可以日行三千裡,但那是頂尖精銳之師,甚至道兵級數才能做到的。一支新卒將兵若無大將鎮壓,就是日行一二百裡,都能稱之為軍容整肅,率軍將領非同一般了。
一旁的上陽朝立身秉正,道:“主君橫擊蠻亂,居功甚偉卻無自矜,上陽禮隻是遵從主君將令,這是為人臣的本分,當不得主君讚譽。”
荀少彧看著上陽朝的神色恭謹,道:“上陽公毋需謙遜,上陽禮有著將才乾略,吾是看在眼裡的,過多的謙遜不是不好,但再多就非是謙慎了。”
“諾!”
上陽朝垂頭應著,默然向後退了幾步,舉止間的恭順,讓荀少彧暗自歎服不已。
“這上陽朝的修道天賦不行,但論起心計城府,韜略兵法上的造詣,怕是幾方世界中的謀士毒士,也不及上陽朝一人。”
對於上陽朝的態度變化,荀少彧不置可否,隻是心頭愈發微妙了。
自從荀少彧武道大成,己身屹立絕巔的那一刻起,上陽朝的態度就愈發的謹慎了。
荀少彧雖非是自微末中崛起,但他的出身地位並未給他帶來多少的支持,反而燁庭上下的步步殺機,將他心性磨練的極為敏感。所謂孤僻、雄斷、寡欲、薄恩,讓他猶如野獸一般一步步吞並弱小,壯大著己身的根基。
但是上陽朝極為清醒的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的關鍵時刻,正在逐步逐步的接近。
如今的荀少彧大勢已成,不再是那個初入蔡地的庶子了。暫代上蔡大夫之位,麾下先天大將數十,戰將數百、上千之多,三萬百戰精銳之師在握,已是角逐呂國君位的有力競爭者。作為荀少彧盤踞南蔡之地的功臣,上陽朝全程看著荀少彧的心性蛻變,乃至於愈發老辣的手腕。
而對於荀少彧的心性,上陽朝越是看的通透,就愈發的不敢妄自而為。
先前或許還有一二自矜自持,在荀少彧肉身證聖的那一刹那,已然將上陽朝那幾分矜持,給生生的擊成粉碎。
荀少彧眸光閃動,沉聲道:“讓上陽禮上來吧,”
“諾!”
這一員大將伏身而應,甲衣驟然響動,微微扶正佩刀,轉身向著關下走去。
不多時,戰馬喧囂大起,上陽禮一身黑色甲衣,緩緩登上關隘,麵上尚有風塵之色,肅然伏地叩首。
“臣上陽禮,參見主君。”上陽禮的聲音鏗鏘有力,一絲疲憊之意也無,顯得神采豁然。
荀少彧麵上露出笑意:“上陽禮,你是個能將啊……六百裡日夜兼程的急行軍,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你很不錯啊!”
隻有執掌過軍伍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的難度,以及這一員掌兵大將的難得可貴。荀少彧固然不願上陽氏再度開拓影響力,卻也更期望自家麾下將才乾才,能再多上一些。
眾人拾柴火焰高,有著眾多的人傑擁護,才有著荀少彧成事的底蘊。
“兵法有雲:兵貴神速!”
“主君率軍征討蠻兵,正該要在敵無所防的情況下,悍然痛擊敵軍。吳回關大戰熾烈時,臣不能與主君共苦,已是為人臣的不該。如何能再讓主君,因吾而錯失戰機。”
上陽禮古板的麵龐,無有一絲驟然的喜色,一板一眼的話語,令人無形中感到此人的嚴苛,乃至於不易相處的性情。
“哈哈哈……好!好!好!”
荀少彧仔細的打量著上陽禮,驀然扶掌長笑。
這一番話並無多少新意,但為人臣子的本分,以及身為大將的戰略目光,都讓荀少彧一覽無餘,讓荀少彧不禁對其刮目相看。
…………
燁庭二十四閣,鳳鸞閣!
一名名內侍戰戰兢兢跪在冰冷的白玉石地麵上,上額觸著冷硬的地麵,渾身不由得瑟瑟發抖。
隻有兩名容貌秀麗的宮婢,一左一右的侍奉著姒宣雲,俏麗的玉容冷冷看著跪在地麵,噤若寒蟬的眾人。
碰—
姒宣雲玉手驀然按在華美的梳妝台上,千年梧桐寶木雕琢的妝台,留下了五道芊細修長的指印。
千載梧桐寶木是煉製寶兵的上好寶材,非【伐毛洗髓】的大高手不得損其分毫。
隻是這一位呂國夫人,一身法力頗為高深,已然臻達【煉炁化神】之境地,其一身根基之渾厚,更是連破數重關隘,臻達元神七轉之境,有了一絲【元神純陽】的氣象。
所以才能不帶一絲煙火氣息,就在千載梧桐木雕琢的妝台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掌印。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得,本宮要你們何用?”
姒宣雲鳳眸一厲,冷冰冰的話語,回蕩在鳳鸞閣中,內中包含的冷酷,讓所有婢子、內侍身子不由一抖。
“拖出去,杖斃!”
頃刻間,有著幾名內侍湧入,輕易的製住了閣中驚恐莫名的婢子、內侍,生生拖出鳳閣。
在這一過程中,閣內的婢子、內侍一臉灰敗之色,身子不時抽搐幾下,卻全無反抗的念頭。
鳳鸞格規矩之嚴苛,讓所有內侍、婢子都不敢逾越半分。凡是敢於逾越規矩的,骨頭都爛成酥泥了。
“哼……”
姒宣雲鳳眸冷唳稍減,道:“丁點小事辦不好,留之何用,都是廢物!”
“廢物!!她玉口輕啟,柳眉微微鎖著,一身鳳威壓得閣中眾人俯首。
“紫檀,”
姒宣雲撇了一眼,矗立一旁的紫檀。
紫檀微微作稽,低聲道:“夫人,”
姒宣雲冷眉一挑,道:“聽賀兒說,那庶子很能折騰啊,還有聞淵明那老……兒,竟然上奏疏,要讓那庶子接掌上蔡,爵進上一等,位在上大夫。”
姒宣雲本想直呼‘老兒’的,但以聞淵明地位之尊崇,可謂呂國最為重要的柱石,就連姒宣雲這般跋扈,都要心生忌憚,不敢肆意落下一絲口實。
她幽幽的說著,眸光透著一絲不可琢磨,道:“這事兒……你已經聽過了?”
聞淵明一封奏疏上達國君,可是讓燁廷上下一片嘩然。
這一上大夫之位,在呂國已是實實在在的高位,放眼呂國廣闊疆域,也隻有不過二十之數。而荀少彧隻是一個不身出彩的庶子,在國朝諸卿眼中,又有何資格高坐上大夫位。
要知道,國君諸子中尚未有上大夫爵位者,一旦讓荀少彧得到上大夫的名位,又讓世子處於何位。
而文侯諸子中的勢力變化,又會有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洗牌。
作為國君諸子中的中首個上大夫,其中的意義特殊之極,老太師久經朝事,豈會不知當中的微妙關係。以老太師的老於世故,如何不知個中深淺。隻是如今的荀少彧左右連橫,已然成了勢頭,一般人都難以製衡這位潛龍。
聞淵明既然想要用荀少彧的勢,就不得不給出相應的籌碼。
但是燁廷相距淵水甚遠,不知前線形勢之變,也不知荀少彧今非昔比。
不說這一封奏疏卻引得燁廷震動不已,讓本就已經暗流湧動的燁廷,形勢愈發的難測了。隻是個中的影響,就讓許多人寢食難安。
紫檀靜靜的聽著,徐徐道:“奴婢已經知道了,就是不知夫人的意思?”
姒宣雲冷笑不止:“哼……賤婢生的小崽子,也想翻出本宮的掌心?”
荀少彧的鋒芒,縱然隔著千山萬水,仍讓姒宣雲如芒在背,一刻也不得安生。
姒宣雲漠然的說著:“屬於賀兒的,哪怕是賀兒不要的,本宮也不允許他人窺視。”
“何況一個卑賤的小兒,想要染指吾兒的封邑,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兩。”
“……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