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東北起火
烏喉悶哼一聲,麵色慘白之極,狠狠的望著東方。
“剛歌……”
“好一個高辛氏……帝剛歌!”
他的百丈身軀,似是經曆了一場,極為慘烈的大戰。
胸口一處處驚心動魄的塌陷,尚且帶著馨香之氣的赤金血液,嘀嗒嘀嗒的淌落地麵。
凡經受了這赤金血的草木,登時泛著絲絲血金之光,縷縷藥香飄溢而出,生出片片金華玉葉。一簇簇仙芝神木搖拽,其中不乏化生靈性之象。
呼——
烏喉稍稍垂頭,張口用力一吸,鼓蕩股股的烈風,席卷著落地的赤金血液,儘數一口吞入腹中。
到了他們這般境界,已是天人之道通透,渾身上下無一不是‘寶物’,無一不是自身精氣凝集。滴血化仙芝,吐息生靈草,都是他們這等境界的基本操作。
尤其是煉體大能,他們自身的血液,都是生命精華,用一滴少一滴,最為珍視不過。
烏喉身形踉蹌,麵色稍稍舒緩,低語:“這高陽氏不愧幾代共主,若非帝剛歌,忌憚吾蠻族諸王,下手時留了三分餘力,吾命休矣!”
他不甘的長歎一聲:“這九州大地,有那幾位看顧,一朝行差踏錯,就有形神俱滅之災,非是久留之地啊!”
隨即,他腳底生出烏黑神光,眨眼間遁出千裡。
烏喉身影漸漸消逝,一尊古拙中年徐徐顯露身形。
帝剛歌望著烏喉遠去背影,眉宇稍稍鎖住,低聲呢喃:“這些蠻族老家夥,越來越不安分了。”
“蠻人……蠻人……嘿嘿……隻是些混血雜種,就想染指吾人道九州氣運,真是忒不自量力了。”
“若非是那幾位,還沒下定心思……哼……”
帝剛歌冷笑著,殺機似千百刀口一般,絞碎周匝紛飛枯葉。
蠻族的勢力,固然較比人族衰落,但也有四祖八十一王鎮壓底蘊,其中不乏超拔【道果】之境的大神通者。
也正是因此,人族的幾位古帝,才對蠻族滲透人族之舉,多有忍讓之處。
但,一旦人族那幾位古帝的耐心耗儘,也就是蠻、人二族,真正撕破臉皮的時候。
…………
大帳之內,眾僚屬分列!
砰!
荀少彧一臉怒容,大手狠狠拍在木案上。
易筋煆骨三十一煉的力道,哪裡是這凡木,能夠受得起的。登時一處掌印,生生烙在案幾上。
麵對荀少彧的震怒,眾多僚屬垂頭默然,但麵上多有凝重。
“荀少賀……荀尚遏……欺吾太甚,欺吾太甚啊!”
荀少彧眸中帶著一絲血色,顯然是動了真怒,甚至觸動心中,那一抹森然殺機。
看著卷帛上的軍情,荀少彧咧了咧嘴,白森森的牙齒,仿佛肉食者捕獵巡視。
“荀少賀兵集北地,荀尚遏進軍東南!”
“他們甚麼意思?”
荀少彧巡視左右,道:“兵截北地,困圍東南……莫非,是想要與吾血戰一場,看看這蔡地……誰主沉浮?”
北地大夫荀少賀,東地大夫荀尚遏,在荀少彧兵決蠻地的緊要關頭,終於悍然出兵,直指荀少彧七寸要害。
這一軍情的險惡,也讓荀少彧暗自驚悸。
這是荀少彧一戰大勝,尚且還能讓他從容應對。
但,若是一戰而敗,亦或是兩方僵持不下,形成拉鋸戰。那這一卷軍情,所帶來的意義,就極為要命了。”
中府中車諸諭行,位列眾多僚屬首席,率先開口:“主君與北地大夫,畢竟是血脈至親,俱為呂國公子。”
“北地大夫雖與主君不和,尋常少有往來極少,但絕然不敢擅動刀兵。不然君侯震怒,眾矢之的。哪怕北地大夫有國夫人撐腰,也要思之再三。”
荀少彧聞言,神情莫名一冷,哼道:“同室操戈,死不足惜!”
若是這二位,真是要於荀少彧血戰一場,反倒是自尋死路。不用荀少彧自己出手,自會有荀氏大高手將其鎮壓。
但是這般暗中鬼祟行徑,反而讓荀少彧不好直接翻臉,更捉不住其中首尾,進而發難。
諸諭行停頓一下,道:“正有此因,東地大夫也有顧慮……所謂刀兵相見,彼此肆意攻伐,是萬萬不可能的。”
“但,北地大夫截吾南地,阻主君北上之路,用心著實險惡啊!”
荀少彧眉頭緊縮,蠻人外患已去,餘下的內憂,卻非單憑他個人實力,就能一力降十會,通通莽過去的。
其中尺度、厲害關係,就需要荀少彧自己,慢慢盤恒把握了。
他歎道:“吾那十五弟,倒也會用心思了!”
南蔡三百裡,隻有湯邑一座邑城。湯邑才是整個南地,人口彙集之地。
然而南地貧瘠,多山地、少平地,類年糧食產量,俱不足生養南地人口。
荀少賀這一著輕描淡寫,卻讓荀少彧如鯁在喉。
“吾南地終年,糧食產量微薄之極,全憑營、毫等大邑,調撥糧食應急。如今北地大夫,截吾南地北上之道,不吝截斷吾等糧道啊!”
眾多僚屬竊竊私語,對於北地的舉措,神情態度各異。
荀少彧低聲自語:“荀少賀竟然想截吾糧道,既不沾染血腥,又能不著痕跡的讓吾難受一下。看來他身邊,是有高人指點呐!”
一僚屬沉聲,道:“主君,這東地大夫屯兵東南,也是來者不善。”
“東南之地本為兩方交彙,正處吾南地腹中。東地大夫於此屯兵,居心叵測啊!”
“若是一朝生變,東南強兵傾巢而出,就可讓吾南地,首尾不能相顧,直接將三百裡南地一分為二。”
諸諭行冷冷道::“……好險的一著棋啊!”
荀少彧頷首,道:“正因為事險且急,所以中府右車,才會令斥候快馬加鞭,將軍情送至吾處,以作群情決斷。”
諸諭行頷首讚許,道:“常雲光處事穩重,有大將才具,為統兵不二人選。”
荀少賀、荀尚遏二人,雖沒有正麵短兵交接,但所作所為,都是按在荀少彧七寸上,讓荀少彧不得不招架。
而這堂堂正正的陽謀,也才更讓人難受。
“……”
荀少彧沉思半響,呢喃道:“西地大夫那裡,是否需要告知一二。”
西地大夫荀少傷與南地,這幾年往來頗多。彼此互通有無,也稱得上一方‘睦鄰’了。
有著如此‘情分’,荀少彧自然想看一看,這位‘睦鄰’又是抱著何等心思。
“而且,北地、東地二人攜手,怕是他也不能安穩了。”
“不過,這二人如今目標,還是在吾身上,一時間也不會節外生枝。”
“隻是,湯邑尚有多少糧食,可供幾時?”
荀少彧心頭陰鬱,固然大破蠻人,但後方極為不穩。北、東二地的蠢蠢欲動,俱是不得不防。
一旦荀少賀引兵攻破湯邑,讓他數載心血一朝儘喪,他又能如何反製?
荀少彧心思千回百轉,最終悠悠道:“眾軍拔營,遣左上造穆樂,管束一營諸軍。吾率大軍,與群僚先歸湯邑,餘下之事……待回湯邑之後,再做計較。”
“喏,”
一眾僚屬躬身施禮,一並應喝。
現在的荀少彧,心中升起一股危機感。
上陽朝穩定湯邑,常雲光執兵於外,本來是極佳的平衡,可以讓荀少彧高枕無憂,放心的對蠻地用兵。。
但荀少賀、荀尚遏的一番動態,卻讓荀少彧後方‘失火’,平衡瞬間破碎。
而打破平衡之後的湯邑,也亟需荀少彧居中坐鎮。
如此,才能從容應對兩方交涉,而進退自如。
…………
華美的宮宇中,六尊獸爐燃起縷縷紫煙。
一根根環抱銅柱,雕琢著萬千鳥獸魚蟲,一字排列於大殿兩側。
四名美婢跪於宮階前,素手徐徐調香。
荀少賀袒胸露乳,衣衫坦露上襟,躺在雲台蒲榻上,神態悠閒而愜意。
一側的荀尚遏衣帶寬鬆,麵帶一縷熏然,酒香繞梁三日,許久不見散去。
荀少賀慵懶的問道:“荀少彧活著回來了?”
“不止呢……”
荀尚遏輕笑一聲,道:“還摘下江譎、呼延明、樓介,這三蠻首的腦袋。”
“如今可是了不得啊……讓南蠻的累年威脅,一並煙消雲散,有了拓土開疆之功。”
“真可謂,大勝而還啊……”
荀尚遏手掌攤開,一玉色杯盞靜靜躺著。
荀少賀信手拾起玉杯,抿嘴一口,嘗了嘗個中滋味,笑道:“酒還不錯,釀酒的火候,把握的甚妙。”
“如今荀少彧,想必正焦頭爛額,想著如何處理咱二人吧!”荀尚遏低聲,道:“隻怪蠻人不通教化,過於無用,不知進退。”
“吾等,截斷荀少彧後方糧道,隻要他們再僵持幾日,便能不戰而勝,進而讓荀少彧大敗虧輸。”
“咱們安排好了一切,卻讓那個榆木腦袋,把個大好局麵,毀的一乾二淨。”
“該死啊……真是該死……”
荀少賀目光幽幽,道:“不必在意這些……”
“老十四的心機,豈是滿腦子都是肌肉的蠻種,所能勘破的?他是胸中自有韜略,一項俯小做低,但卻自視甚高。”
荀少賀嗤笑一聲:“現在,吾倒要看看,他是否還能整天擺著,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
“如此,想必會很有趣的!”
荀尚遏惡劣的一笑,微微抿了一口盞中玉漿。
荀少賀是文侯嫡子,而荀尚遏則是大宗傅幼子,各自都有著一大勢力、大靠山。
更何況,這一處千裡蔡地,還是荀尚遏老父荀太庸的一部分封邑。
在這蔡地之中,遍布荀太庸的舊部。隻要荀尚遏能借得一二分,就能在蔡地橫行無忌。
荀少賀蹙眉,道:“那麼,荀少傷那麵,你處理的如何了?”
“荀少傷畢竟是一方西陲大夫,其勢力不可小覷。如果能把他,拉到咱們一邊,荀少彧就是吾等掌中的一隻臭蟲,咱們想什麼時候捏死他,就什麼時候捏死他。”
荀尚遏歎息一聲:“可惜,這廝的骨頭太硬了,暫且拿不下來啊!”
至今,荀尚遏都沒忘記,那一位的決然。
荀少賀幽幽歎息道:“既然,他不願意與吾等為伍,那就是吾等之敵。就讓他跟著荀少彧,一起去死吧。”
荀尚遏頷首,拍手道:“大善……”
…………
湯邑,城門!
“參見主君!”
“參見主君!”
上陽朝、常雲光二人,麵對著荀少彧,伏身叩首行禮。
荀少彧下馬,道:“都起來吧,毋需虛理,”
“喏!”
二人對視一眼,方才齊聲應著。
“吾接到你們軍報,亟行二日半,才返還湯邑啊……”
荀少彧輕聲道:“事有輕重緩急,北地斷吾糧道,著實將了吾一軍,讓吾也進退兩難。”
“可恨,可惱啊!”
荀少彧負手緩緩前行,上陽朝、常雲光二人微微躬身,徐徐跟在他的身後。
隨行大軍陣列整齊,似如一片片黑雲壓頂,靜靜矗立著。
“糧食可還夠用?”
荀少彧隨口說道,似乎篤定上陽朝的回答一般。
上陽朝道:“沉禾二千一百石,新禾三千三百石,吾湯邑百姓日常供給正常,這一點主君毋需憂心。”
“四萬多人……五千四百石糧食,你們說能堅持幾時?”
荀少彧一步步踏著石階,緩緩登上城牆,撫著這麵高牆。
“一月……”
上陽朝平靜道:“能供給一月有餘,隻比這更少,而不會比這更多。”
糧食稀缺的危機,已經在湯邑上下若隱若現。
“嘿……好家夥,這是要讓吾湯邑,成為一座死城啊!”
荀少彧搖了搖頭,道:“真是夠毒的……”
“不過,你這所謂的月餘,可是算入吾帶來的大軍?”
以荀少彧大軍消耗,區區五千石糧食,也就是七八日的口糧而已。
由此可見,上陽朝上報的數目,多少有些虛高。
上陽朝歎息:“臣疏忽了……”
“蠻人食量頗大,作為俘虜也是一大禍患。”
“兩千蠻人呐,一旦讓他們拿起兵器,誰知道會否脫韁,直接大鬨湯邑。還是直接坑殺了他們,免得留著他們徒增霍亂。”
荀少彧冷哼,道:“慎言!”
“自古坑殺不詳,無人能脫得此中藩籬,還是不要說殺俘之事。”
“這兩千蠻人,殺之容易,得之何難?上陽左車不該放眼一時之失,也要計較一世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