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殺人放火
一枚小巧玲瓏的銅紐印,靜靜的躺在荀少彧的手上。
這是從道人胸前尋得,由一件金絲荷包包裹,看起來甚是不起眼。但隻有在親手觸摸後,才能感受到,那其間‘分量’。
“這是……”
恍惚間,一卷畫卷,在眼瞼間徐徐展開。
一座座巍峨雄偉的神山,迷蒙突起,玲瓏山勢,雄姿奇偉。
五座神嶽,各按方位,凜然屹立於虛無畫卷之中。絲絲縷縷間,混蒙氣息,不住上下浮遊,與這五座神嶽,仿佛渾然為一。
他俯瞰著這一切的變化,心中為之感動。
這是何等偉岸,何等雄奇的景象!
居千山,而曉日月,觀萬水,而明當空。
一絲絲明光,倏然落下,一方古樸石鏡,環繞萬萬千千混蒙,
這一輪石鏡,須臾間,照耀虛無畫卷。
真似當空明月一般,皎潔明亮,讓人不忍褻瀆。
隻是這一輪明月,卻又仿佛攜帶無窮重量般,緩緩壓迫著虛空畫卷。
哢嚓!哢嚓!哢嚓!
然而這一輪明鏡,高懸如滿月,在這一卷畫卷上。
卻讓這虛空靜溢,漸漸發出,不堪重負的支離破碎。深邃幽暗,緩緩在他眼簾揭開。
“啊……”
荀少彧意識驀然驚醒,眼前一切,又回歸到幽暗深沉。
隻是不知何時起,他已然大汗淋漓,手指意識間一捏。
忽然感到,手指觸感,有著一抹柔軟。
“怎麼會……”荀少彧眼睜睜的看著,手上的銅紐印,仿佛麵粉一般,被無意識的捏碎。
一種奇妙的感覺,驟然襲上心頭,仿佛此時的他,對任何事,對任何人,都胸有成竹一般,四平八穩,令他有些惶然。
這是另一種視角,自我感覺,近乎‘上帝’一般。
這種奇妙的感覺,旁人當然求之不得。
隻是荀少彧,生性多疑,卻倏然對此產生一絲疑惑。
“此地不可久留!”
心態波瀾不驚,此時還不是尋根問底的時候,他‘冷靜’的看著周匝。
隨即在四周,翻找勘查,看看有無痕跡遺落。
在痕跡一一抹消後,他又對著床塌細細翻找。
這道人來曆不明,而且身懷著這般重寶,又被朝廷追捕絞殺。
這般角色,定然難纏程度極高,身上也會有著非同一般的‘遺產’。
能勾連石鏡注意的寶物,非同凡響。在這一方世界,定是位列頂尖珍寶之選,數量少之又少。
就憑這方世界,天地精氣的程度,就算有比這枚銅紐印,還要玄妙的寶物,但絕對不該超過五指之數。能有機會接觸者,也必然是天地間一等一的大人物。
這等人物的‘遺產’,荀少彧還是頗感興趣的。
他又翻尋了一遍道人的屍身,不放過一絲痕跡,但也沒有收獲。
隻是翻查時,才發現這道人,本身就受了很重的外傷,甚至由於長時間,沒有得到有效治理,傷口已然潰爛。
“難怪得手如此容易!”
荀少彧低聲自語。
重傷之下的虛弱不堪,又有分量足夠的迷藥,下手間又出其不意,狠辣有效。這些加在一起,才是建功的關鍵。
“恩?”
荀少彧眸光掃動,一卷布帛,隱約塞在床塌與木枕之間。
伸手一把拽出布帛,初略一看,卻是一篇蝌蚪小字。
隻是荀少彧,此身農家子,不通文事,大字不識,也看不出什麼,隻得草草卷起,塞在腰間,以待後來。
這諸天世界,文化教法,可能類比相似。但文字之類,卻是一方世界一種模樣。荀少彧曆經三世洗禮,也沒見那一方世界,可通用諸天者。
也許以後,會遇到通行諸天者,但現今,真是實在無法。
再一次巡視一番,無甚發現。
他在道人衣袍身上,撕扯下一截袖布,不慌不忙的,墊在身前,遮擋住血液的飛濺。
驀然用力,拔出石匕,血液四濺,血霧一般。
荀少彧將沾滿血跡的袖布,仍在地上。
拿出火石,不一會兒,就將這一截袖點燃。
“殺人放火,妙哉!妙哉!”
此刻的他,眸光清冷,似乎屠戶一般,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正所謂的殺人放火,受招安。
此言大謬!
古代生產力有限,故而民居,不可能全是磚房瓦房。
反而木製房屋,乃至茅草房屋,占據絕大多數。
這些木製、草製,易燃且不易撲救。往往火災一起,就是一片片民居,化作碳土,燒成白地,損失極大。
故而自古官府,就極為重視火災,有‘慎無敢失火者,失火者斬其端;失火者以為亂者車裂;伍人不得,斬;得之,除’之法。
明文規定,引起火災的首犯處斬;故意縱火,則以謀亂罪處以車裂之刑;與縱火犯同夥,知情不報者,也要處以死刑;對積極舉報者,才可免死。
由此觀之,可見官府,對於火災‘零容忍’的態度。
與叛亂謀反,相提並論,還想招安?
不追得上天無門,入地無路,就算官府疲軟三分。
“但是……有什麼,比得上一場大火,燒的乾乾淨淨,來的不留痕跡!”
荀少彧將擦拭乾淨的石匕,收入衣袖之中,將燃起的袖布,仍在床榻上,並順著短梯,爬出地窖。
用力蓋上厚木板,將地窖重新遮掩住。
隨即抬頭,看向六老的茅舍,目光閃動間,喃喃低語:“最後一絲隱患……”
他摸了摸懷中石匕,咬一咬牙:“罷了……”
…………
紅光衝天!
火勢蔓延!
咣!咣!咣!
“走水啦!走水啦!”
一年輕漢子,目露驚恐,用力的敲擊著,手中的銅鑼,大聲叫喊著。
這一聲叫喊,似是讓不大的上河村,徹底沸騰。
“啊……”
婦人驚恐的尖叫,村漢們接踵而行。
不少漢子,甚至連上衣都沒有套上,就連忙跑出救火。
現在這時節,可是旱災,連著饑荒,已經讓農人生存艱難。
如今再突來一場橫禍,都道‘水火無情’,這一副不值錢的家當,要是全部化作灰燼。
這些一無所有的村人們,又當如何過活?
“快!快!”
“走水了……”
咣!咣!咣!許多漢子出門後,都提著幾桶沙爍趕來。
防火,救火,古已有之!
尋常時節,百姓家門前,都會有蓄水的習慣。一戶蓄藏幾大缸水,放置門前,防止火災失控。
然而旱災之時,水源寶貴!
如何能為防止,不知何時來臨的火災,而忽視人們日常用度?
故而一般百姓,都是蓄堆泥沙,用著沙爍撲滅。
“臭小子……快點,救火……”
方父拉著家裡的幾個半大小子,一人提著一方木桶,焦急的喊著。
方二,方四,方五這三個半大小子,聽話的拾起木桶,這一桶沙子的分量,可著實不輕。就是年齡最大,今年已經十二的方二,氣喘籲籲的,才往來一個來回而已。
荀少彧眼瞼低垂,赤裸著上身,看著火勢燒的正旺的六老家,神色晦暗不定。
短小的上衣,因為沾染上血跡,已經不適合在眾目睽睽之下穿著。
所以荀少彧,乾淨利落的,將他這件目前唯一的上衣,給扔入火堆中,來個一了百了。
反正,在這混亂的情況下,荀少彧有一百種理由,在事後解釋上衣丟沒的事實。
隻是……
荀少彧隱蔽的看了一眼,正‘咣!咣!’敲鑼的漢子。
就是這漢子,率先發現六老的家‘走水’的。
也是六老命不該絕,在火勢剛起之際,就讓這漢子發現,給背出了茅舍,才撿回一條老命。
這是荀少彧,沒有下定殺心的緣故。
否則一刀下去,讓六老直接魂斷,又何必燒茅舍那般麻煩。
隻是前身方九,也算受過六老恩惠,這六老在村中,也多與人為善。感念著一絲情誼,荀少彧才沒將事做絕。
但為了防止那道人屍體,讓六老發現,引起不必要麻煩,他依舊燒下了這麼一把火。
火災一起,能燒掉的,就不隻是村人們的屋房。一起消失的,還會有許多許多……
六老,也算是命不該絕吧!
“臭小子……還不去救火!”
方父此時大汗淋漓,提著沙桶,來回奔波,一瞅方九呆呆愣愣的,著急中帶著不喜。
要知道,火災無小事!
哪次有災,朝廷不砍下,幾百上千個腦袋。
僥幸掉幾十個腦袋,這都算是當政者的仁政。
無論涉及如何,在火災上不容留情。
甚至目睹火災,而不救者,也是死罪。
“啊……”荀少彧瞬間演技上線,驚恐的兩手虛揮,似乎嚇得炸毛的貓咪一般。
方父看得一愣,麵色緩和,搖搖頭,對身旁的方二說道:“小九怕是嚇壞了……讓九兒,去拾些沙礫吧……”
這就是添犢之情!
救火過程中,也是有危險的,而拾撿沙礫,無疑風險要少上許多。
隻是仍不能讓荀少彧什麼也不乾,就直接回家休息。
火災一起,無論老幼,都必須參與救災!
朝廷法令如此,無人敢當作兒戲。
“恩……”
在方父與長兄眼裡,荀少彧一直是乖乖兒的形象,怯懦的低下頭。
方二用力的拍著弟弟稚嫩的肩膀:“離火場遠些,不要靠近這裡。拿著木桶裝沙礫時,感覺拿不動時,就少裝些,不要逞強,小心些……”
“恩…”荀少彧低著頭,心中默默的為前身點讚。
前身方九,從小是膽小怕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一直都是一幅敦厚老實,或者是懦弱無能的模樣。
但誰又能想象到,就是眼前這一臉懵懂害怕的稚子,才是這場大火真正的元凶。
恐怕就是道人一靈不昧,當著眾人的麵,指著荀少彧的鼻梁,大聲的說出‘真相’,也隻是徒勞無功罷了。
從小到大的固定印象,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可以扭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