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塗莫亭被竇雄生擒,兀自在死戰的遼東步卒們聽到竇雄的叫喊聲,士氣頓消。
這些遼東兵雖然驍勇,但主將被擒,而且眼下的情勢大家都看得出來,自己從伏兵變成了被人埋伏,敵軍集結了重兵設下了這個圈套,繼續打下去,隻能是全軍覆沒。
陳芝泰那邊的戰場上,遼東騎兵已經徹底崩潰。
皇甫雲昭所部、宋世信的一千兵馬,再加上陳芝泰的一千多號人,總兵力達到五千之眾,這五千人有騎兵,有長矛兵,有盾牌兵,有刀兵,不但將上千名遼東騎兵團團圍住,而且全力砍殺。
血戰下來,遼東騎兵已經是死傷過半,雖然有騎兵兀自血戰,但更多的騎兵知道大勢已去,開始奮力突圍,而且有少數騎兵已經殺了出去。
曠野上到處都是奔跑的戰馬,甚至有不少戰馬背上根本沒有人,在曠野上四處亂竄。
遼東騎兵已經崩潰,宋世信聽得竇雄那邊還有廝殺聲,大聲叫道:“弟兄們跟我來!”一抖馬韁繩,領兵向北邊衝過去,意圖增援竇雄。
遼東騎兵所剩無幾,已經不成氣候。
數百名步卒立時跟隨宋世信向北衝過去,而且發出地震山搖的吼叫聲。
塗莫亭麾下的遼東步軍也已經完全潰散,在竇雄麾下騎兵的砍殺下,死傷極為慘重。
竇雄生擒塗莫亭,已經讓遼東步軍士氣崩潰,待聽得南邊傳來喊殺聲,依稀看到無數人正向這邊衝過來,遼東步軍最後的一絲堅持終於煙消雲散,無數的步卒就像被狼群襲擊的羊群一樣,開始遍野逃散。
但更多的人還是放棄了抵抗,也放棄了逃跑。
兩條腿再快,也快不過四條馬蹄子。
那些逃跑的步卒很快就被騎兵們追上,而且騎兵根本沒有同情和憐憫,追上逃竄的步卒們就砍,那些放棄抵抗的遼東步兵眼睜睜地看著許多逃竄的同伴被騎兵追上砍殺,就更沒有了逃竄的勇氣。
放下兵器的遼東步軍確實不再是敵騎砍殺的目標,而宋世信領兵殺過來之後,也是直向還握著兵器的遼東兵發起攻擊,於是更多的遼東兵丟下兵器,徹底放棄了抵抗。
皇甫雲昭的神情一直很冷峻。
他身邊隻有十數騎,一直都在遠遠看著戰場上的廝殺。
從開始的激戰,到後來聲息漸漸弱下來,直到最後廝殺聲消失,皇甫雲昭這才抬頭望向夜空,知道大局已定。
“威武,威武,威武!”
遠處傳來歡呼之聲,那恢宏的呐喊聲在原野上蔓延開去,在空中飛轉,仿佛直衝天幕,達到了夜空中的片片雲霄。
皇甫雲昭自然知道,這是遼東軍的習慣。
遼東軍每一次激戰取勝之後,都會歡呼“威武”。
但今夜歡呼的那些兵士,不再屬於遼東軍,他們如今屬於龍銳軍,隻不過戰勝過後的習慣並沒有改變,那響徹雲霄的“威武”歡呼聲,終於讓皇甫雲昭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塗莫亭被帶到皇甫雲昭麵前時,斷肘處已經被包紮好。
看到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皇甫雲昭,塗莫亭眼中顯出怨毒之色。
“皇甫雲昭,你很得意?”塗莫亭雖然臉上沾著血汙,但臉上卻沒有血色,慘白一片,“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小人?”
“兵不厭詐。”皇甫雲昭淡淡道:“什麼是君子,什麼是小人,你我都無法評判,總會有人蓋棺定論。”
塗莫亭哈哈大笑道:“不錯,總有蓋棺定論之時。不過我肯定是瞎了眼,竟然會信任你。”
“我應該感謝你。”皇甫雲昭似乎沒有任何情緒,平靜道。
殺人誅心!
這句話更是像刀子一樣紮進塗莫亭的心口,他吼叫著想要衝上去,卻被人按住了肩頭,一時動彈不得。
“我不是在嘲諷你。”皇甫雲昭很認真道:“如果不是你前往順錦,我確實不會有如此良機。當日見到你,我差點一時糊塗,要將你斬於刀下,懸首級於城頭。但我忽然想到,那樣雖然很痛快,但卻會壞了大事。”
“你知道大將軍一定會出兵?”
皇甫雲昭淡淡笑道:“如果隻是汪興朝,我無法確定他是否真會出兵,可是有你在,他至少有八成可能出兵。你是他的心腹部下,軍中司馬,彆人的話他還會懷疑再三,但你說的話,他還是能聽得進。說到底,他還是想賭一把,如果贏了,營平郡重回他手,遼東軍或許還能撐些時候,隻是他恐怕想不到會輸的這麼慘。”
“皇甫雲昭,你確實很大膽。”塗莫亭歎道:“你調動這麼多人馬前來設下埋伏,就不怕順錦城出亂子?”
“不怕。”皇甫雲昭搖頭道:“原因很簡單,比起遼東軍,營平郡的世家豪族更願意追隨秦將軍。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龍銳軍在短短一年時間就能將遼東軍逼到現在這個地步?”
塗莫亭隻是冷笑一聲,並不說話。
皇甫雲昭抬頭望向夜空,片刻之後,才道:“仁者無敵!”
塗莫亭一怔,皺起眉頭。
“遼東軍早已失去民心,而秦將軍寬廣仁厚,以民為本,如此人物,又怎能不的民心?”皇甫雲昭緩緩道:“有了民心,當然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遼東軍失去民心,東北的士紳百姓已經將秦將軍和龍銳軍視為救星,其實用不著我坐鎮,順錦城內的世族和百姓也會替秦將軍守住城池。”
塗莫亭有些愕然。
他當然從皇甫雲昭說話的語氣之中,聽出皇甫雲昭對秦逍的尊敬。
即使是汪興朝,似乎也沒有得到過皇甫雲昭如此敬意。
他斷臂處雖然被包紮止血,但還是疼痛難忍,仰起脖子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多說廢話了,皇甫雲昭,你動手吧!”
“你以為我要殺你?”皇甫雲昭搖頭道:“我讓你過來,隻是想讓你帶話給汪興朝。”
塗莫亭吃驚道:“你......你什麼意思?”
“你帶來的是汪興朝的嫡係兵馬。”皇甫雲昭道:“這是他多年來蓄養的精銳,也是他最大的本錢。這裡麵有不少將領是他栽培起來,如果一戰全折在這裡,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塗莫亭一時不明白皇甫雲昭意思,皺眉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回去告訴汪興朝,我可以和他做交易。”皇甫雲昭道:“竇將軍和不少將領跟隨本將棄暗投明,他們的家眷還在遼東。雖然禍不及家人,但本將還是希望那些家眷能過來團聚。”
塗莫亭也不蠢,明白過來,道:“你要交換俘虜?”
“一命換一命!”皇甫雲昭道:“汪興朝送來多少人,我同樣可以交還多少人。”
塗莫亭冷笑道:“竇雄這夥叛賊,賣主求榮,大將軍豈會輕饒?想讓大將軍放過他們的家眷,簡直是癡心妄想。”
“那你儘管告訴他,他敢動家眷,本將也敢殺俘虜。”皇甫雲昭臉色冷峻,“這三千人馬折損在這裡,他手中還有多少嫡係力量?他好歹也是安東大將軍,濫殺老弱,隻會讓他更無法在東北立足。”
塗莫亭眼角抽動。
“來人,給他馬匹!”皇甫雲昭吩咐一聲,早有人牽過一匹馬,又在馬背上放了一隻包裹。
“包袱裡有乾糧和傷藥,足夠支撐你回到遼東。”皇甫雲昭道:“你傳話過後,汪興朝有什麼想法,儘管派使者前來。”
塗莫亭冷笑道:“我回去也是一個死,為何要幫你傳話?”
“你可以不傳話。”皇甫雲昭道:“你也可以半道上逃到其他地方,這些我都管不著。”抬手道:“請自便!”
塗莫亭閉上眼睛,許久之後,才長歎一聲,走到馬匹邊,被人扶著上了馬,看了皇甫雲昭一眼,怨毒道:“皇甫雲昭,你記著,就算我化為厲鬼,也不會饒過你。”
皇甫雲昭笑道:“遇鬼殺鬼,遇魔斬魔,你若真化為厲鬼前來,我也必讓你魂飛魄散!”
塗莫亭怒不可遏,卻隻能兜轉馬頭,一抖馬韁繩,催馬邊走。
皇甫雲昭望著塗莫亭遠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這一戰對他當然是重要無比。
此一戰不但讓遼東軍再次損失數千之眾,而且這數千兵馬都是汪興朝的嫡係本錢。
最要緊的是,經過此戰,他知道龍銳軍那邊才會真正信任和接納自己以及麾下將士。
設伏殲滅了汪興朝的嫡係主力,這就等於徹底與汪興朝結下了死仇。
這一戰竇雄、宋世信等諸多原屬於遼東軍的將領都參戰,也就斷絕了再與遼東軍有瓜葛的可能。
此戰實際上就是徹底與汪興朝做切割。
既消耗了遼東軍的主力精銳,又能獲得龍銳軍上下的信任,甚至可以利用俘虜交換諸將的家眷,這當然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不過皇甫雲昭心知,此一戰卻多少會讓陳芝泰對自己存有怨恨。
畢竟在這計劃之中,陳芝泰和他麾下的一千多人馬成為了誘餌,而且損失不小。
但這也是無奈之舉。
沒有陳芝泰這支龍銳軍作為誘餌,也就無法取信塗莫亭,整個計劃也就無法順利實施,要想獲取如此戰果,也就隻能做出一些犧牲。
他知道秦逍度量寬廣,自然能夠理解自己為何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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